張伯駕着青布馬車帶她出了城,這祥雲觀所在之地甚遠,馬車走了半天才到山腳下。

    謝小六是午膳後出的門,這會兒已經是日頭西移。

    她下了馬車,擡頭看着半山腰上的道觀,和邊上一眼望不到邊的石階,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這祥雲觀,在那麼高的地方啊?”

    “可不是。”張伯笑道:“就是要爬的夠高夠累,才證明心誠則靈啊。”

    “張伯說的在理。”謝小六笑了笑,一邊提着裙袂上了臺階,一邊道:“那你老人家就在這裏等我吧,我求完了就下來同您一道回城的。”

    “好,那我就在這等你。”張伯在老叔旁坐下了,瞧着她這樣鮮花嫩蕊一般俏麗的姑娘,不由得多囑咐了一句,“你一個人上山可要小心些。”

    “我知道啦。”

    謝小六嗓音清脆地應着,一步一步的爬上了石階。

    她上山的路上,遇見了好幾個求完神回來的年輕婦人,一個個都提着空籃子,見着她的時候總是頻頻看看來。

    謝小六覺着有些奇怪,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小聲道“看我做什麼?難不成我臉上有什麼髒東西?”

    她這樣想着,不由得擡袖抹了抹臉,眼看日頭已往西山去,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往祥雲觀趕去。

    可離得着實太遠,山路又崎嶇難走。

    六小姐生來金貴,平日裏都是近些坐轎,遠些就坐馬車,家裏若是有什麼事也從來都不需要她做什麼。

    她又閒散貪玩,從不曾自個兒爬過山,走了一段路就累的氣喘吁吁,扶着樹枝停了下來。

    謝小六忍不住早知道就不自己一個人來了,僱些轎伕什麼的,可不比自己怕容易的多。

    可來都來了,總不能半途而廢。

    張伯還說着爬得夠高夠累,纔算心誠,這樣求神祈願才能靈驗。

    那行吧。

    謝小六深吸了一口氣,繼續上爬。

    這一路她停下來歇過許多次,累的有些邁不動腿,連喘氣都有些艱難了,卻從來沒想過就這麼折返。

    謝小六就這麼硬撐着上了山,終於在天黑之前到了祥雲觀。

    她腳步虛浮地走到了觀門前,同階前灑掃的老道士道了聲好,便朝裏頭走去。

    “姑娘。”那灑掃的老道士卻忽然開口喊了她一聲,“姑娘是來求子的?”

    謝小六累的腦子都有些轉不完來了,只是臉上已經笑盈盈的,柔聲應道:“是啊。”

    她本來是想說,自個兒是幫嫂嫂來求子的,但是眼下實在是太累了,累到他都不願意同人多說兩個字解釋一下。

    只是有些奇怪這老道士爲什麼忽然喊她,不由得開口問道:“道長有何指教?”

    “沒事沒事。”那老道士搖了搖頭,一邊掃着地一邊走開了。

    謝小六扶門站了片刻,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她也沒多想,就邁步進了門檻。

    迎面有一對婆媳相互攙扶着,紅光滿面地走了出來,“懷上了!懷上了!多謝神佛護佑,這下我們老李家有後了!”

    謝小六側目看着她們興高采烈的走遠了,心道:行,這地兒靈驗,沒白來!

    她這般想着,愈發顯得眉眼彎彎。

    一時間,腿也不軟了,人都不覺着累了,高高興興的往神殿中去。

    此刻暮色將臨,祥雲觀裏香火鼎盛,周遭煙霧繚繞,謝小六看着從裏頭走出來的年輕婦人,竟然全都是喜氣盈盈的,不由得越發覺着自己來對了。

    不過她來的匆忙,沒有帶香火銀錢,便取了腰間的錢袋拿給一旁點香的中年道士,笑着問道:“道長,這是我給觀裏的一點香火錢,這香……”

    她這話還沒說完,那中年道士就把手中的一炷香遞給了她,“您請。”

    “多謝您。”謝小六笑着謝過,拿着香轉身進了神殿。

    她擡頭看了片刻,殿中神像已經有些年頭了,香案上卻擺滿了燈盞,顯然是先前是先前來求神祈願的人點的,頭頂上方掛着一塊“有求必應”的牌匾。

    謝小六心中默唸了即便心誠則靈,就持香跪在了蒲團上。

    其實她長到這麼大,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還從不曾在神佛面前爲自己求過什麼。

    這第一次,就是爲了嫂嫂,不,應當是爲了長兄求的。

    “信女謝紫姝,只求一事,願長兄和嫂嫂,早生貴子,兒女成雙。”謝紫姝低聲說着,虔誠的在神像前拜了三拜,“若此心願得成,信女來日一定爲您塑金身,點百年香火!”

    她說完,才起身把香插在了爐中,剛要起身去取送子符。

    方纔收了她香火的中年道士忽然走了過來,開口問道:“求子?”

    “對。”

    謝小六一邊點頭,一邊從香案旁的架子上取了一枚求子符。

    方纔求神求的太過虔誠,以至於她都忘了自個兒是幫嫂嫂求得,也沒注意那中年道士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只聽對方問道:“是腹中已有,想求生子,還是……”

    “不是。”謝小六聞言,連忙道:“還沒懷上呢。”

    她生怕對方聽不懂一般,立馬又補了一句,“就是還沒懷上纔來求啊。”

    那中年道士將她從上到下打量了幾眼,又道:“要是這樣,光拜可不行。”

    “啊?”謝小六一時沒聽明白,不由得微微蹙眉道:“那要怎麼纔可以?銀子嗎?我有……”

    她說着就去摸袖子裏藏得銀票。

    嫂嫂說了,出門在外,銀子不能放在一個地方,錢袋要有,袖子裏要有,別人想都想不到的地方也要有。

    中年道士微微一愣,“不光是銀子的事,您要是真心想求子啊,最好在這觀中留宿一晚。”

    “留宿?”謝小六不解道:“不是拜神祈願就可以嗎?爲什麼要留宿?”

    那中年道士故作玄虛道:“天機不可泄露。”

    “這樣啊……”謝小六一時沒有多想,只說:“可張伯還在山腳下等我,我要是在觀中留宿,那他豈不是要在山腳下等一夜了?”

    那中年道士道:“這倒不打緊,貧道派人下山去同那位張伯說一聲也就是了。”

    “可是……”謝小六還有些猶豫,畢竟她這麼多年都沒在外留宿過,家中長輩得知,必然會擔心。

    那中年道士見狀,又道:“這事,心誠則靈,您自個兒思量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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