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酒面上笑意越發深了,不答反問道:“他難道不是最應該在議政殿的人麼?”

    “不、不應該。”葉知秋面色糾結道:“他是當今首輔,百官之首,平日裏最講規矩堪稱爲羣臣之表率,若是他今日爲我徇私破例,以後還怎麼管束底下的大臣?”

    溫酒悠悠然道:“小葉你還沒過門呢,就爲他操心這麼多,這以後成了親可怎麼辦?”

    “娘娘!”葉知秋正着急着,忽聽得這話,不由得面紅耳赤越發慌張無措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溫酒擡手理了理葉知秋微亂的衣襟,溫聲道:“這天底下也只有你會擔心謝玹講道理的時候會講不過別人,那至尊之位上坐的是他長兄,大晏這些王侯誰能尊貴過他去?更別說滿殿朝臣沒一個敢真的同他對着幹的,即便有,你覺着誰扛得住他三句話?”

    “可……”

    葉知秋還想說什麼,卻發現溫酒說的句句在理,無從反駁。

    可她心裏就是放心不下。

    溫酒也瞧出她心裏在想什麼了,也不再勸,只微微笑道:“你即便要去,也晚些時候再去,謝東風說了,如今這些朝臣在首輔大人面前都太過識時務,連個和謝玹嗆聲的都難得一見,他都好久沒見到他家三公子發脾氣了……”

    她說着看見葉知秋露出了“陛下這是嫌安穩日子過太久了嗎”的神情,忍不住輕咳了一聲,立馬轉了話鋒,“他說他很想再瞧一瞧三公子舌辯羣雄的風姿,今日恰逢其時,讓我前萬要攔住你,不能讓你去議政殿擾了他的好興致。”

    最起碼,不能這麼快就去。

    最後一句,溫酒沒有說出口。

    葉知秋喜歡謝玹,數年如一日地抱着塊寒冰當至寶,受了多少冷言冷語全然不放在心上,被訓斥了嫌棄了也不記恨,總是笑着把一切都深藏心底,把她所有的柔情都給了她的心上人。

    連謝珩這個護短的,都有些看不過眼,哪怕三公子現在把葉知秋捧在了手心裏,他這個長兄的,還是覺着三公子虧欠了小葉的。

    謝東風的原話是:‘堂堂男子,錯了要認,喜歡的要得到,虧欠了的也一定要補上。’

    他說:‘今日,正是大好時機,要讓小葉知道,叫那些成天說阿玹是塊冰的人都瞧瞧,我謝家的三公子不是沒有心!他若動情,必是情深入骨、叫那些成天把情啊愛的掛在嘴邊的人都汗顏!’

    葉知秋聽完了前頭那些,不用深想也知道是陛下和娘娘想護着她才這樣說的。

    他們一番好意,她也不能拒絕。

    只是心中不寧,難免憂心忡忡,不知謝玹此時在議政殿說什麼做什麼。

    而此刻,議政殿那邊。

    身着一襲玄色龍袍的謝珩高坐龍椅之上,今日陽光極好,無數淡金色的光線從各處窗戶間灑落進來,把整個大殿籠罩得明亮生輝。

    謝玹站在階前,長身玉立於層層光影之中,身上的絳紫仙鶴袍齊整地沒有一絲褶皺,面無表情地看着一衆老大臣跪伏於地聲可泣血一般朝陛下進言。

    這些人已經說了許久,將收集了許久的‘葉知秋的罪證’當堂一一講來,從葉知秋女扮男裝欺君罔上的這樣的大罪到她在軍營裏提拔哪個親信晉升,還有犒賞三軍時私吞了某個小兵的軍餉之類的,事無鉅細,講的聲音越來越大。

    待諸多罪證都說完,跪在前面的王大人往低頭重重地磕了一個頭,而後滿懷憂慮地說:“陛下!墨衣侯身居高位、手握重兵,此番之事關係到我大晏國本,絕不能就這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身後幾人跟着高聲道:“出了這樣大的事,墨衣侯連議政殿都不來,其猖狂之至,可見一斑!”

    “陛下!葉無痕不能就輕易放過!往陛下聖斷啊!”

    年輕的晏皇俯看衆臣,見自家三公子雖然還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但袖子的手似乎已經緊握成拳了。

    謝珩丹鳳眼微微一挑,問謝玹:“首輔大人以爲如何?”

    “回陛下。”謝玹忍着把那些老大臣參葉知秋的話聽完,若是這次沒有讓他們把底牌都亮出來,即便他把人保住了,下次若是再被這些人抓到機會,便會更麻煩。

    所以他強壓下心中怒火,一句句仔仔細細地聽了,心中思量着對策,嗓音微寒道:“葉知秋女扮男裝雖有罪,但她也曾數次拼死護陛下、這些更是爲了保衛大晏疆土不畏生死。臣以爲功可抵過!”

    他這話一出,老大臣們都怔了怔。

    先前都說首輔大人和墨衣侯不合,所以哪怕這次墨衣侯失蹤是首輔大人找到她帶回帝京來的,也覺着巧合多過其他。

    而另一邊被謝四公子引到別院去,好生交代過一番還拿人手軟的年輕大臣們想法就全然不同了。

    秦墨連忙出列,上前一步站到了謝玹身後,高聲道:“陛下!臣以爲首輔大人所言有理,如今大晏本就推崇女子也能頂半變天,無論是爲官經商還是從軍,只要有本事皆可爲之!墨衣侯雖爲女子,可英勇無雙,這天下間也沒幾個男子敵得過她,若陛下不降罪她反而重重獎賞,必能讓民間紛紛效仿,到時我大晏必然更加昌盛繁榮!”

    謝玹側目看了他一眼。

    秦墨連忙回了他一個眼神。

    謝四公子的好處不是白拿的,能在首輔大人跟前露回臉這樣的好事更是不能錯過。

    有這位帶頭,一衆年輕大臣紛紛開了頭,說法各不相同,反正意思都一樣,不能降罪墨衣侯!

    理由有無數個,最大的原因是陛下不想罰,首輔大人要護着。

    偏生那些個老大臣不管不顧,一個勁兒地硬槓。

    西楚合併過來的那些個女官實在看不下去了,紛紛站出來指責這些個人是老頑固。

    老頑固們一聽,氣得面紅耳赤,強撐着還要講理:“若葉無痕是以女子之身受封墨衣侯,不曾欺君罔上,老夫今日又何必說這些!”

    他們咬死了這一條不放,一幫年輕大臣們據理力爭了好半天也沒法子,氣氛頓時僵持住了。

    謝玹由着他們吵,等到偌大個議政殿鴉雀無聲,才拱手行禮朝着明堂上的帝王跪了下來字字清晰道:“是臣教唆葉無痕女扮男裝入朝領兵爲將,臣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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