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郭少丞看着水?留給他的背影,忽然覺得她的脊背沒有了從前那般的挺拔。從前的她,即便是留給人的只是背影,那背影中也帶着她的堅毅,她的生命力,她的不屈不撓。只覺得只要這人一轉身,展示在別人面前的都是無窮無極的生命活力。
而現在,水?的背影看起來竟然是那般的疲憊,那般的無力,彷彿一場大病將她的生命奪去了一半。
“你最近受了傷嗎?”
郭少丞冷不丁的一句話問得水?心中一驚,她背對着郭少丞不敢轉過身去,可是喉嚨中涌起的那股子酸澀卻是無論如何也騙不到人。她想起那日在傳送陣中自己吐出的鮮血,想起自己在天界神泉便動也不能動,苦痛彷彿是千斤巨石壓在她的身上,想要把她壓成肉泥粉齏,那樣的經歷,只有在她死在了原本的世界,似乎才體驗過。
“郭少丞,”她眼中含着淚水,終於幽幽的開了口“你還記得自己死的時候是什麼滋味嗎?”
郭少丞先是一怔,之後苦笑了一下說“不記得……”
“那你還這是好幸運啊。”水?哭笑了一下,她靠在自己的寶座上,擡一頭看向了洞頂“我原本也不記得,可是來了這礡凌山就經歷了一場意謀已久差點就要實施的叛亂,族中僅次於火熳的高手劈頭蓋臉就給了我一擊,大概是生命再一次受到了威脅,我竟然想起了那日我在電梯裏的經歷。”
水?沒有語言去形容那種疼痛與絕望,只是想起那日的事情,她身上的沒一塊骨頭每一處關節似乎隨着她的思維,都再一次經歷了一邊。而給郭少丞縫補了靈魂回來,她就是那樣的感覺。
雖然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恢復的那般快速,但是好不誇張的說,她確實再次經歷了一遍死亡。
“彩宣的事情,是我對不起你,可是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郭少丞很是苦惱,可是當“救命恩人”脫口而出的時候,原本背對着他端坐的水?不知爲何忽然轉過身,眼中噙着淚水無比幽怨的盯着他的臉,她的身體止不住的顫抖,不住的搖着頭,可就是抿着嘴,一個字也說不出。
“不是的,不是她彩宣而是我。”
這樣的一句話憋在水?心中許久,可終究是停留在了舌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這句話終究化成了一劑毒藥,從舌尖重新滑落到了水?的身體中,讓她整個人中了一種名爲“憋屈”的毒,說不出咽不下,如鯁在喉。
她曾放下了礡凌山的事務,放下了她與阿燎沒有解決完的糾葛,說了一個又一個的謊話,只爲上天去見郭少丞一面,編了一個又一個的謊言只爲救他一命。
直到現在爲止,她的心脈只要到了子時,都像是被無數的螞蟻攀爬撕咬。她受的傷,冒的險,在郭少丞一句“她是我的救命恩人”面前,都變成了這天下最大的笑話,逗得水?都忍不住笑哭了眼淚來。
可她從沒想過要郭少丞去承別人的情,沒有想過天上醫神藥神都束手無策的傷情區區一個醫官敢冒領這樣大的功勞。
那天上的醫神藥神之所以讓彩宣這樣一個法力低微的醫官來守着郭少丞,就是全然放棄了郭少丞啊!
一個國家最好三甲醫院的主任醫師都放棄的病人,會因爲一個鄉村赤腳醫生的守護而痊癒嗎?除非那赤腳醫生是隱藏在民間的高手,有無上好用的偏方。
可是那偏方明明是自己的!而且是自己用命換來的,和那個彩宣一分半點的關係都沒有!
“你當真從來沒有懷疑過……彩宣沒那個本事醫好你嗎……”水?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想要讓自己平靜下來,可是終究是無濟於事,郭少丞明顯的感覺到股股熱氣自水?的身體中四散開來,這架勢他是見過的,就在他打翻了她手中陰陽盞的那次。
“不不不你淡定啊!”郭少丞擺着手連連敗退,終於躲到了一個博山爐後面,那細高的博山爐如何能擋住他一個成年男子,可是這大殿內郭少丞實在是找不到另外一個掩體了“可是那個時候的我已經是藥石無靈,不是她的話,就只能是我自己自愈了,更何況黎筱和你的好姐妹阿穗一直守在我的身邊,他們可是發過誓再沒有人去過我的身邊……”
黎筱和阿穗的謊話,可是水?讓他們說的。
因爲自己給自己挖了坑,水?氣的直接狠狠跺腳,只是一下,這攬月峯瞬間地動山搖,洞頂的碎石彷彿是雪花一般噼裏啪啦的落下來一塊兒拳頭大小的正巧砸在了郭少丞的頭上,打的郭少丞吱哇亂叫。
“地地地地震了!”水?寢殿傳來枉君一陣哀嚎,聽聲音的遠近便知道枉君是扯着嗓子往外跑。
“沒地震,給我回去幹活兒!”水?殺豬一般大叫了一聲,枉君大呼救命的聲音一瞬間消失,那甬道的盡頭也始終沒出現過枉君的身影。
“咱能不能不要這樣火氣大,要不要我讓第二針給你送些苦瓜菊花來去去火?”
郭少丞被那石頭砸的頭頂血流如雨注。他用袖子一邊抹着流到臉上的血液一邊哭唧唧說“我這剛剛大傷初愈,還沒補回來呢,現在又要失血過多了。舊傷未愈又添新傷,真是劫數啊!”
他不聽的嘟囔,落在水?的耳中則是一陣轟鳴,水?已經很久沒有發過這樣大的脾氣了。她一刻不停,轉身就向着洞府之外衝去。
每當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性,她第一時間便會想到鋣君帶她去過的那一汪池水。
一路狂奔到了崖邊,她縱身一躍便跳下了攬月峯的懸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