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兒,阮家最近接來了一個低賤身份的人,你以後不要讓我們金家的人和他一起玩,知道嗎?”金父坐在餐桌主位上,對一旁的金俊喻說道。
“是私生子?”金俊喻聽到他父親的這話,想到了前幾天他在別處,一個認識的人同樣提到的這件事情。
“不過是一個上不了檯面的人!”金父對阮家的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情,嗤之以鼻。
“我知道了。”金俊喻應了金父一聲,沒說其他的什麼話。
餐後,金俊喻叫來了林興朗,一個年近十歲的男孩,臉龐上帶着明燦的笑容,走了進來,“少爺,你叫我過來有什麼事情嗎?”
“興朗,過來。”金俊喻朝林興朗招了下手,又指着桌子上擺着的一盤花生酥,“我這裏有零食,你可以喫一些。”
“少爺,味道太甜了……”林興朗拿起一個,放進嘴裏嚐了一口,就沒繼續吃了。
“那就不吃了。”金俊喻隨意地回了一句,“阮家的孩子,是不是要去你那個班級了?”
“老師說,過幾天會有一位新同學過來。”林興朗答着金俊喻的話。
“嗯。”金俊喻輕應了林興朗一聲,目光卻是望向遠處,似乎思緒飄向了不知名的地方。
“少爺,明天你要去看阮少爺嗎?”林興朗開口問着金俊喻。
“要去。”金俊喻伸手輕撫了下林興朗的髮絲,面龐上露出一絲笑意,“興朗,你和我一起去嗎?”
“好,我陪少爺一起去。”林興朗點了下頭,笑着答應了。
又和林興朗說了一些別的話,金俊喻便讓他先回去了。
夜幕降臨,金俊喻回到自己的房間,桌臺上面放着一張相框,裏面人的輪廓看起來青澀而稚嫩。
金俊喻將相框拿在手裏,是他和阮行知的一張合照,如今……這個人已經消失七年了。
他把裏面的單張照片,單獨拿了出來,注視了許久,他的嘴角邊忽然揚起一抹笑意。
他把照片中阮行知的身影,撕裂開來,動作慢條斯理又細緻萬分。
沒一會,半張照片被撕了個粉碎,金俊喻把碎屑扔在了一旁的垃圾桶裏。
阮行知十歲的時候落水死了,當時金俊喻是站在一旁,看着他從費力撲騰到無力下沉的。
所有人都知道,阮行知的死亡不是一次意外,但阮家爲了外在的面子,表露出來的原因也只是意外。
阮家少爺是個高傲的人,在幾年之前,常常會有人這麼說,而金俊喻與他則是同樣的人。
阮家少爺是個罪惡的人,在幾年之前,很少有人會這麼說,而金俊喻在這個方面,與他有很高的相似度。
但阮行知對金俊喻來說,是個高傲又蠢笨的人,就像那天他早上親手把幾個同齡的孩子,用拳頭打的奄奄一息。
也像那天他被幾個孩子合夥推入水中,口裏仍舊說着威脅別人的話,不肯低頭一句。
所有的人,就站在不遠處看着他溺水的樣子,沒有一個人想要去幫助他。
金俊喻躺在牀上,閉了眼睛,等待着天亮的時刻,明天是阮行知消失的第七個祭日。
隔日,林興朗喫過早飯之後,就來到了金俊喻的房間。
“少爺,我們什麼時候去看阮少爺?”林興朗問着金俊喻,“還是傍晚去嗎?”
“嗯。”金俊喻不想與阮家的人遇見,“我們晚點再去。”
下午五點多,金俊喻和林興朗一起來到了阮行知的墓前。
“少爺,你和阮少爺的關係,不是不好嗎?”林興朗不明白,金俊喻爲什麼每年都會來看阮行知。
“是不好。”金俊喻將自己手裏拿的一束花,放到了阮行知的墓前,“我也不好。”
“少爺,你怎麼不好?”林興朗不認可金俊喻的話,“你對興朗很好。”
金俊喻看着黑白照的阮行知,靜站了許久,才拉起林興朗的手,往回路走去,“走吧,興朗。”
“以後我們就不來看阮少爺了。”金俊喻遠望着已近漆黑的夜色,對林興朗說了一句。
“爲什麼不來看了?”林興朗開口問着金俊喻。
“因爲還有一個阮少爺。”金俊喻回着林興朗的話。
“那現在這個阮少爺和以前的阮少爺,一樣嗎?”林興朗又問着金俊喻。
“不一樣。”金俊喻忽然停下步子,低頭眼含笑意地看着林興朗,“這個阮少爺比那個阮少爺好。”
“少爺你會與他關係好嗎?”林興朗望着金俊喻帶笑的面龐,眼裏有點好奇。
一高一低的身影,在平坦的道路上漸行漸遠,直到進入家門內。
星期一,金俊喻去學校接已經放學的林興朗。
車子停靠在學校門口不遠處,沒等到林興朗出來,金俊喻卻是被一張熟悉的面容,吸引住了視線。
他的嘴角露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容,開口對駕駛座上的人說着,“劉叔,看到站在門口的那個小孩了嗎?”
“是,少爺您想……”劉叔認得阮行知,自然也認得不遠處那個長相與他相似的人。
“就按以前阮少爺的辦法,來對待他。”金俊喻的語氣,似乎只是在說一件很小的事情。
“可阮家那邊……”劉叔的話裏,帶着一絲猶豫的味道。
“初來乍到的私生子,現在還沒有什麼地位。”金俊喻直接說了這一句。
“好,我明白了。”劉叔應了一聲。
沒一會,林興朗從學校裏出來,他看到金家的車子,朝那邊走了過去,“少爺,你今天學校沒有課嗎?”
“課少。”金俊喻瞧着站在車外的人,“你先上來。”
“好。”林興朗拉開車門,坐在了後座上。
劉叔開始發動車子,往金家的方向行駛着。
“阮景冉轉到你們班了?”金俊喻和林興朗說着話。
“今天早上過來的。”林興朗回着金俊喻的話。
“以後看到別人欺負他,你不要管。”金俊喻交待着林興朗,“知道嗎?”
“好。”林興朗沒有問原因,他一向最聽金俊喻的話。
星期五,學校偏角的一個地方,幾個孩子正在踢打阮景冉,林興朗見了沒有管,從一旁徑直走開了。
第二日,林興朗看着坐在座位上,滿臉青腫的人,在課下將一瓶治傷藥放到了他的課桌裏。
放學後,林興朗回到金家,金俊喻笑問着他,“興朗,你拿了一瓶治傷藥去學校?”
“是。”林興朗不對金俊喻做隱瞞。
“給誰了?”金俊喻又問着林興朗,面上卻是沒什麼表情。
“阮少爺。”林興朗回着金俊喻的話。
“若是你想繼續在這待下去,沒有下次。”金俊喻話裏似乎沒有責怪林興朗的味道,只是輕聲問着他:“知道嗎?”
“知道。”林興朗應了金俊喻一聲。
之後,阮景冉隔三差五的臉上就會掛彩,林興朗僅是在一旁看着,沒有動作。
只是他對待金俊喻的態度,也越來越恭敬了起來,口中的話語日漸變少,臉上的笑容也幾近消失。
金俊喻對阮景冉的背後動作,越來越多了起來。
這日,金俊喻把林興朗叫到他面前,笑問着他道:“你對我不滿?”
“少爺您若是對阮少爺不滿,我替您做。”林興朗一臉認真地對金俊喻說道。
“好。”金俊喻笑着答應了,“那你就去阮家,幫我看着阮景冉。”
“我知道了。”林興朗低垂眼眸,沒有多言。
又一日,金俊喻見林興朗從外面回來,他開口問他,瞞着他做下的事情。
他親手打了他,鮮血染紅了他的眼眸,他把他趕出了金家,不准他以後再出現在他面前。
最後一日,金俊喻站在大門之外,等待着裏面的人走出來。
林興朗的視線看到許久不見的金俊喻,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
金俊喻再次將林興朗帶回了自己家中,喉嚨裏的咳嗽聲卻是不停地響了起來。
林興朗爲金俊喻倒開水,又替他煮藥,端到他面前,用勺子一口一口地喂進他嘴裏。
金俊喻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將藥全部咽入了腹中。
“興朗……”金俊喻開口叫着林興朗的名字。
“少爺,我在這裏。”林興朗握着金俊喻寒涼的手指,迴應着他。
“我走了以後……咳……”金俊喻忍不住咳嗽着,“你要一直想着我,不能隨着我去。”
“不然……”金俊喻笑着對林興朗說道:“我會不高興的。”
“我要你一直記着我。”金俊喻接着說道:“不能忘掉我,知道嗎?”
“我知道,少爺。”林興朗的眼眸開始發紅,“我聽您的。”
“好。”金俊喻蒼白的面龐上又笑了一下,“我先睡一會。”
“我守着您。”林興朗的眼角邊,漸漸溼潤了起來,“您睡吧。”
金俊喻閉了眼睛,呼吸聲逐漸微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