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這纔是正常反應。”達莉婭站在不遠處，小聲對奧爾德斯說。
“哦。”奧爾德斯有點失望。他一值完班就竄上來，想目睹一下隊長如何給別人科普。結果發現第一階段科普已經結束了，他一個字都沒聽到。
“別失望，這種機會多得很，你可以聽到耳朵起繭。”達莉婭試圖安慰他。
“嗯。我不會耳朵起繭的，隊長他都沒有不耐煩。”奧爾德斯隨口答道。
達莉婭詫異地瞥了他一眼：“居然拿自己和咱們隊長比，您可真是位勇士。”
這時，姑娘開口說道：“我認爲…你們做得對，選手們不應該在不確定的情況下濫殺無辜。我也不知道哪個理論是正確的，非要選的話，我還是覺得那個…你們的理論…”
“現實死亡論。”薩默提示道。
“對，我還是覺得現實…死亡論更穩妥一些。所以，我大概可以加入和平派。”姑娘緩緩地說。
這模棱兩可的態度跟我有一拼，奧爾德斯想。不過這也不奇怪，在這種情況下，恐怕沒幾個人能當機立斷地做出決定。正面表明態度就不錯了，肯定也有嚇傻了什麼都說不出的人。
“好，歡迎加入和平派。希望你也考慮一下是否願意加入守衛隊，不着急，哪天考慮完了告訴我一聲就行。我一般情況下都在辦公室。”薩默表面上不動聲色，但是奧爾德斯覺得隊長現在的心情應該挺愉悅。
這次招募非常順利，連個新人殺手的影子都沒看到。畢竟是和平派腹地，來這裏捕獵新選手就是送死。
女孩嚴肅地點了點頭。
後來奧爾德斯從達莉婭口中得知，女孩名叫埃莉諾拉，剛滿二十歲。
選手們被抹去了和自己相關的具體記憶，所以忘記真實姓名的同時也會忘記真實年齡。還好每人的扁片ID上也刻有出生日期，再結合平板上給出的，和現實世界同步的今日日期，就能推算出年齡。
奧爾德斯熱衷於研究身邊的各種東西，自然不會放過選手們在金字塔世界生存的基礎——奇妙的ID。
入駐大本營的第一天，他就把這硬幣似的小扁片仔細觀察了一番，怕觸發奇怪的功能所以不敢亂按，只能拿眼睛看。奧爾德斯就這麼得知了自己的出生日期，並計算出了自己的年齡：二十三歲。
他其實還挺好奇薩默的年齡，可惜對方看起來是個很注重隱私的人，奧爾德斯不敢隨便問起，更沒機會接觸到隊長的ID。
埃莉進入金字塔的位置在一棟箱型住所附近——這很正常，因爲和平派腹地的建築比邊緣要密集的多。奧爾德斯屬於比較倒黴的新選手，不僅進入金字塔的位置在領地邊緣，還下意識地往領地外的方向走，所以纔看不到一丁點人類造物的痕跡。
她看到遠處的簡約風建築，想走過去尋求幫助，剛走了一半就和來找她的隊員打了個照面。
隊員把一頭霧水的女孩請進箱型住所裏，這是一棟可住四人的中型建築，東西南北各一間單人公寓，中心是公共區域，住民們閒來無事可以坐在一起聊天打牌，也能勉強當個會客廳用。
金字塔提供給選手的所有住處都是簡約風箱型住所，一棟棟彷彿不同型號的集裝箱。住所分三個型號——大中小，大型能住八人，中型能住四人，小型只能住一人。型號越大越稀有，大型建築常常是方圓十公里內只有一棟。
這些箱型住所的設計者恐怕是和情侶有仇，只往裏安排單人公寓。雖然公寓裏的牀很大，基本上夠睡下兩人，但是總體空間非常有限，情侶二十四小時同居的話十有八九要打起來。奧爾德斯覺得設計者的意思是：我們只允許你們晚上睡同一張牀，天一亮就趕緊各回各家。
至於有孩子的家庭——不存在的，現在還沒有任何跡象表明：選手能在這個虛擬世界裏生出孩子來。要是真的能，那就很可怕了。因爲誰也不能確認這孩子是真實的還是虛擬的，就像奧爾德斯懷疑黑貓梅爾的真實性一樣。
生兒育女也和金字塔存在的目的不符：創造者似乎是想讓選手們來一場鬥智鬥勇的競賽，而不是在金字塔中體驗虛擬人生。
沒過多久，薩默就從大本營趕到了那棟中型住所。
他安排隊員們搜索附近區域，確認了沒有膽大包天的新人殺手跑來，然後把埃莉接回大本營。第一階段科普結束後，薩默給這位新成員安排了離大本營不遠的住處，走路只需要十分鐘。
“咱們隊長啊，一向願意給新成員安排大本營附近的住處。”達莉婭給奧爾德斯講完招募埃莉的過程後，評價說，“這樣，新成員要是有什麼困惑，可以馬上來找他。喫飯也方便，還能順便在餐飲區結交新朋友。”
“沒什麼不太好的。隊長就是這樣的人，不搞形式主義，只想給成員們提供便利。新成員加入的時候，如果大本營有空房，肯定是要安排給這位新選手的。只是這種情況非常少見，讓你這個幸運兒趕上了。”達莉婭說完，從盤子裏拿起半根玉米，抱着啃了起來。
薩默把埃莉送到住處之後，又鑽回辦公室做總結去了。
達莉婭忙了一個通宵加大半天，又協助隊長給埃莉科普，終於被隊長準了半天的假來抵消嚴重超額的工作量。其實搜索工作基本完成之後，薩默給所有參加這次行動的人都放了假，讓這羣精疲力竭的隊員好好休息。當然，除了他自己。
“重獲自由”之後，達莉婭做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喫一頓新鮮出爐的飯。奧爾德斯下班後，躍躍欲試地想找人陪自己練劍，可惜隊長還悶在辦公室裏自省，伯特蘭還躺在醫療艙裏，再說讓“大病初癒”的同事陪自己訓練實在太不道德，於是他盯上了達莉婭。
其實找達莉婭也不太合適，畢竟人家剛打完一場通宵惡戰。
沒想到這姑娘比奧爾德斯想象中的還要好說話，一口答應他的試探性請求，只有一個條件：等我喫完飯。雖然達莉婭喫的是一頓正餐，但現在其實是下午茶時間，奧爾德斯什麼都喫不下去，只好坐在旁邊等她。達莉婭怕他無聊，就和他講起埃莉的事，順便科普點相關知識。
實際上，奧爾德斯完全可以把《中心洲簡史》搬上來，或者從房間拿本雜誌下來，邊看邊等。可他還沒來得及付諸於行動，達莉婭這個話癆就開口了，奧爾德斯又在意埃莉的情況——畢竟是他通知的隊長，對此他還是很有成就感的，於是兩人就這麼攀談起來。
“其他的隊員難道不想住進大本營嗎？”奧爾德斯問。他還是覺得自己有點浪費資源。
“想是想，但搬家實在太麻煩。在金字塔中呆的時間越長，私人物品就越多，我認識的不少隊員都把公寓塞得滿滿當當。售賣機又沒有搬家服務，只能用和平派繳獲的車一趟一趟地搬。大本營的電梯又那麼小，只能勉強站一個人。所以老隊員不想搬，新成員，比如你，又覺得自己配不上。”達莉婭解釋道。
奧爾德斯覺得她說的有道理，又問：“那這些私人物品能帶回現實世界嗎？”
“不知道。沒人在乎。你就是因爲剛從現實世界過來，纔會問出這種問題。殘酷的事實是，咱們根本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現實世界。如果找不到越獄的方法，大部分和平派成員這輩子都回不去。”達莉婭輕描淡寫地說道，“有些人，包括我，覺得在這裏住着也不錯，就直接把自己的公寓當家了。”
所以，伯特蘭也不知道能不能帶梅爾回現實世界，奧爾德斯想。他心中頓時產生了一點說不出的滋味。
因爲有人等着，達莉婭喫的不多，也一改往日的磨蹭，沒過多久就喫完了。
“不用有負罪感，過不了多久還有一頓晚飯。”達莉婭早就察覺了奧爾德斯的欲言又止，一邊把餐具塞進洗碗機，一邊頭也不擡地說。
這解釋符合邏輯，也符合達莉婭的風格，奧爾德斯果真感覺沒有負罪感了。
“你這人怎麼和咱們隊長一樣客氣。”達莉婭嘟囔了一句，“真搞不懂你們大人。”
“我其實也沒比你大多少。”奧爾德斯總覺得用“大人”一詞形容自己怪怪的。可能是因爲他這個人比較孩子氣。
“你多大了？”兩人往地下室的方向走去。
“二十三。”
“哦？你居然和隊長一樣大，都比我大六歲。”達莉婭隨口說，“你看起來比他臉嫩。”
“隊長也二十三歲？”奧爾德斯知道薩默大概和自己年齡相仿，沒想到是字面意思的“同齡人”。這一對比，自己更不像個合格的成年人了，不，不止如此，簡直像個高中生。
正當大齡高中生奧爾德斯忙着思考人與人的差距爲什麼這麼大時，達莉婭突然問：“你的生日是哪天？要是你的年齡比咱們隊長稍微大一點點，我就有調侃他的新素材了。”
“達莉婭小姐，這就是我的個人隱私了。”奧爾德斯正色道，過了兩秒又補充說：“而且，請你千萬不要把隊長的生日告訴我。”
“啊，我懂了。”達莉婭意味深長地一笑，“你不用擔心，隊長的生日除了他自己，只有我和伯特蘭知道。他也不喜歡別人爲他慶祝，所以我們一向是隻發條消息。你只要不想知道，就可以永遠不知道！”
我剛剛好像被真正的高中生嘲笑了，奧爾德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