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本營一層。攻防戰依然激烈。
達莉婭接連打倒了十幾個敵人,仍難以阻擋大批人馬往樓上涌的浪潮。
敵軍來的太快,大門口的防線已經七零八落,因受傷而無法繼續戰鬥的隊員太多,剩下的同伴無法形成有效的密度,把絕大多數敵人擋在門外,而這羣新招募的屠夫追隨者無孔不入,從敵友纏鬥的縫隙中不斷滲透進來,被數量有限的守軍擋住了一部分,另一部分則邁着歡快的步伐往樓梯底部跑去,一路上幾乎是暢通無阻。
先前被“封印”的人數優勢逐漸被解放,這羣人還是無法對達莉婭造成什麼致命的傷害,甚至都很難對她造成任何傷害,可這樓梯雖說不是很寬敞,也不是一個人就能百分百守住的,更何況達莉婭體型瘦小,即使是在一級樓梯的正中間和一名對手對砍,也常有敵人偷偷摸摸從樓梯的邊緣與她擦肩而過,向上層滲透。
她只能攔住一個是一個,解決一個是一個,把漏網的雜兵交給駐紮在二層的同伴處理。
屠夫的新一代軍團似乎只對三層感興趣,全體都像中了魔咒一樣,自從進入大門後,就一門心思前仆後繼地向着樓梯口發起衝刺,在樓梯上奔跑,然後要麼被達莉婭要麼被二層守軍一腳踹下來。
沒人去騷擾後方區域正在接受包紮的輕傷隊員、志願者和醫療艙;當然,即使這樣做了,他們也沒辦法干擾醫療艙的運行:治療過程中,傷者完全恢復意識前,這機器堅不可摧,子彈都無法突破它不知什麼材質製成的外殼。
至於受傷後向後方逃竄的隊員,他們更是不屑一顧,達莉婭從未見過有誰跟上去追擊或是圍攻,敵人眼裏只有兩樣東西:樓梯,和到達樓梯前的障礙。
屠夫追隨者的意志,某種意義上來講也是屠夫本人的意志。
此時此刻,他對“摧毀守衛隊”一類的任務沒興趣,這次突襲的首要目標,永遠是大本營的指揮官和存有大量點數的中央保險箱。
失去了指揮官,守軍就是羣龍無首,失去了資金,守軍就被切斷了供給,到時候,消滅掉這些他們先前毫無興趣的守衛隊隊員,就像碾死螞蟻一樣簡單。
指揮室隔壁的房間裏,埃莉再次從窗口探頭,發現自己視野中的敵人已經屈指可數,而且正在逐漸向着大門口的方向遷移。這可不是什麼好跡象,她無法想象底層此時正是怎樣一副煉獄一般的景象——那些曾經經過她窗外卻沒來得及被消滅的敵人,現在恐怕多半都已經侵入建築內部了。
爲了利用這最後的機會盡可能減輕底層的壓力,埃莉連續發射兩支木箭,擊殺一人,輕傷一人,成功吸引了窗外人的注意力。大概是意識到門口那邊暫時沒有鑽進去的機會,其餘敵人紛紛拿出十字弓,瞄準了埃莉所在的窗口。
接下來便是耐心和時機的較量。
埃莉知道,在這種情況下,她不得不依靠直覺和運氣。若是不夠耐心,下次探頭探腦時敵人還處於瞄準狀態,那麼她極有可能會被某個技術精湛的弓手一擊重創;若是過於耐心保守,等她再度看向窗外,可能就是空無一人再無目標的狀態了。
她不想放過這幾個近在眼前的目標。他們一旦消失,就不可能再回到這個地方,再有消滅這些敵人的機會,就是面對面白刃戰。以埃莉目前的體能和劍術,她自認爲還是十字弓這一武器的效率更高一些。
時間一秒一秒地流逝,作爲一名定期訓練十字弓的隊員,埃莉大概瞭解,如果是一級身體,端着弓的姿勢維持多久會隱約感到手臂痠痛,再維持多久是肩臂肌肉的極限。當然,當目標處於自己上空,弓手不得不向上端着弓的時候,體能的消耗只會更快。
大致計算之後,埃莉小心翼翼地改變腳下的站位,然後…
在她的人影出現在窗口的瞬間,箭雨就呼啦啦地向她襲來。
埃莉第一眼就直覺不對,立即撤退,所幸疲勞確實影響了敵人的精準度,歪歪扭扭向窗口飛來的箭沒有傷到她絲毫。
樓下的敵人會就此離開嗎?還是繼續把她當作目標呢?埃莉不確定。她必須這樣嘗試下去,爲了不停分散敵人的注意力也好。
這是她現階段能做出的最大的貢獻。
再一次出現在窗口的時候,她根本沒有去留心觀察窗外的景象,只是把自己當作誘餌,在敵人的視線中一閃而過。這是目前最安全的計劃,只要不通過自己雙眼接收到的信息判斷是否退回原位,出現在敵人攻擊範圍內的時間就能控制在“曇花一現”的程度。
看來底層的情況…比預料中的要略微樂觀些,埃莉想。
如果大門口有明顯可以闖進去的機會,敵人肯定不會被她這點故弄玄虛的挑釁分散注意力,忘記自己的首要任務。
終於把這個房間窗戶下的敵人清理乾淨後,埃莉這才長舒了一口氣,正準備撿一撿地上散落的木箭然後去支援奧爾,別在腰間的手機就忽地發出了一聲悶響。
來自盧安娜的指示——二層的防線岌岌可危,漏網之魚隨時可能衝上三層,埃莉和薇洛被命令暫停狙擊手的工作,前往樓梯口,用冷兵器以近身戰的方式抵禦敵人的進攻。
埃莉看見這萬分火急的指令,立刻丟下手中的木箭和十字弓,一邊從ID中取出慣用武器鐵劍,一邊大步流星地向着樓梯口走去。剛走了半程,她就看見對面的房門被猛地推開,薇洛毫髮無傷地跳出來,然後一臉恍惚地向着相同的方向走來。
大家的心情是一樣的。
埃莉率先走到尚且空無一人的樓梯前,這纔有機會去思考剛纔那道命令的具體意義,順便倒吸了一口涼氣,把剛纔長舒的那口氣又重新填回了胸腔裏。
“我那邊已經沒有敵人了。”薇洛有氣無力道。
“我這邊也是。”埃莉也報告說。
“…”薇洛望着死氣沉沉的灰色樓梯欲言又止,兩人靜靜地聆聽着樓下嘈雜的吵鬧聲。
“…這麼快。”她終於悶聲悶氣地吐出三個字。
埃莉不知該如何迴應這一感慨,只得嚴肅地點了點頭。
“不知道奧爾那邊怎麼樣了。”薇洛回身望向北間的方向,只能看到一堵冰冷的房門,和門邊被暫時改成奧爾德斯名字的門牌,“…隊長他們,差不多該到了吧。”
與此同時,三層北間屋內。
奧爾德斯在五分鐘內第二十次看了一眼平板上的時間。沒看錯,距離隊長髮出消息已經過去了一小時二十五分鐘。地平線上仍舊空空如也。
帶着一羣自己千辛萬苦從北方領地挖來的救兵玩失蹤,還讓整個大本營的守軍被矇在鼓裏,這着實不符合隊長先生的風格。即使援軍要從更遠的地方抽調,且行軍速度不如三級身體,那個工作狂也必定會和其餘兩名高層一起火速趕回來,哪怕是作爲一名光桿司令。
奧爾德斯只能想到一種可能性,那就是大本營中有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爲什麼和平派的談判團隊遲遲未歸。這個人只能是指揮官盧安娜。遭遇了什麼突發情況,隊長必定會在第一時間通知她,以調整防守戰略。
能是什麼事呢?
奧爾德斯不想分心,貼牆站着等待時機的時候,又忍不住去想。半分鐘內,他腦子裏就浮現出了不少可能性,甚至有些較爲荒誕離奇異想天開的,還有些明顯是被某人的負能量影響了的。
隊長…還活着嗎?
奧爾德斯再次擊殺一名敵人,躲回掩體後面,腦子裏驀然閃過這麼一個念頭。
他愣了愣,徒然握緊拳頭又緩緩鬆開,然後對着空蕩蕩的房間露出一個自嘲的冷笑。
如果盧安娜能確認隊長本人已經出了什麼事,那麼援軍自然是不必指望了。沒有援軍,以大本營守軍這麼微弱的實力,根本不可能徹底擊敗包圍他們的敵軍。在這種最壞情況下,指揮官女士應該第一時間把這一壞消息傳達給守軍,讓這羣隊員自己選擇是跳窗逃跑還是直接棄權,而不是以隱瞞真相的方式繼續折磨他們。
既然盧安娜什麼都沒說,那就證明,至少從現階段掌握的情報來看,援軍註定是會雖遲但到。
這樣胡思亂想了一通,奧爾德斯忽地感覺眼前明朗了不少。只要有希望,他就可以一直鬥志昂揚,在金字塔世界中的不同位置,不同角落,和隊長先生一起堅持奮戰下去。如果目標是相同的,敵人也是相同的,那麼即使看不見對方的身影,也相當於是在並肩作戰——精神上的。
消滅屠夫之後,我還有很多事想和他一起做,奧爾德斯腦子裏計算着擊殺敵人的數量,內心深處卻是這樣想。因此,他對未來並不感到絕望,反而是滿心期待。
在整個大本營都被憂愁和疲倦所籠罩的此刻,他大概是這棟建築裏最樂觀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