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你們竟然執着到了這種地步。”
青年沙啞的聲音在漆黑的叢林中迴盪。
薩默凝視着站在不遠處的人,神情中看不出喜悅亦或是憤怒,只有一種塵埃落定的平靜。他身旁的隊員們卻與隊長先生的風格大不相同,全都是一副劍拔弩張的架勢,彷彿他一聲令下,他們就要撲上去把那人模狗樣的傢伙撕個粉碎。
他對面的人,屠夫,則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曲着一條腿,略微歪斜地站着,雙手插兜,雙眼中依舊是睥睨衆生的態度,言行舉止中沒有泄露出一絲一毫的緊張,似乎也沒有旁人理所應當期待的憤怒。
在薩默帶領的特別小組中,有幾個人是第一次見到屠夫。就如同傳言中的一樣,這傢伙長得並不兇惡,五官端正,身材瘦高,如果無視此刻一邊倒的局勢,同時無視他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那麼屠夫這個人單純站在那裏,並不會給人帶來多大的壓迫感或是危機感。
他並不危險,也並不引人注目。
可是,與此同時,他們又能感覺到這個人的特別之處,硬要用一個詞來形容的話,那就是氣質。屠夫的氣質大概是收放自如的,可以從一個默默無聞的路人,瞬間就搖身一變,成了個地動山搖也能淡定圍觀的…魔頭似的人物。
就比如現在,他單槍匹馬面對守衛隊最強的一批精英,又無處可逃,卻奇蹟般保持着一種令人迷惑的自信,好像他並不是被包圍的、走投無路的那個人,而是隻身一人包圍了整個特別小組。
初次接觸屠夫的隊員們紛紛把百思莫解的目光投向隊長。
屠夫剛出現在這地方時,他們有十足的信心能將他從金字塔世界的表面上永久抹除。然而,被對方的自信和波瀾不驚震懾住之後,發覺自己的信心反倒被對方壓了一頭之後,心臟又忽地懸了起來,開始不確定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開始感到一點茫然。
即使是站在隊長身旁所帶來的安全感,也無法抵消這種不安和動搖。
其實,不只是這幾位,薩默自己對即將發生的事也沒什麼定數。
他堅信特別小組能在今晚斬殺屠夫。但是,達成這一目標的過程是否順利,守衛隊是否會付出代價,會付出怎樣的代價,全都是未知數。
屠夫擺出這種態度,究竟是在虛張聲勢,還是真的留了什麼殺手鐗,沒有人知道。不過,以薩默對這位對手的瞭解,他更傾向於認爲,對方確實已經設計出了某種逃離停戰區的策略。
在這種情況下貿然發起攻擊,必定會引來他不想看到的,魚死網破的結果。
“彼此彼此。你這麼執着地想要毀滅和平派,我們自然也得同樣執着地想要把你挫骨揚灰。”薩默淡然道,“怎麼,你是想和我們決一死戰,還是直接舉手投降?勸你選第二個,大家都累了,想早點回去。”
“不好意思,我哪個都不想選。”屠夫嘆氣,“只想和你聊聊,行嗎?”
說罷,他不慌不忙地勾了勾嘴角,露出一個和善的微笑。
薩默蹙眉,毫不遮掩自己不耐煩的態度,卻沒有立刻回絕。
先摸透對方的殺手鐗,再做決定,是他現階段的計劃。談話未嘗不可,雖然有點浪費時間,他也不想和這種人多廢話,但這不失爲一種打探對方心態的高效渠道。薩默大概算是個好面子的人,卻不想因爲這點無足輕重的小事釀成大錯。
同歸於盡是最壞的結果,和放跑了屠夫同樣危險,甚至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聊什麼?”薩默無奈道。
“我爲什麼會輸,這件事。”屠夫輕快地回答道,彷彿輸掉戰爭的人不是自己,“更具體地說,是爲什麼一小批隊員守住了你們的大本營。”
“因爲他們非常優秀,不同於你借來的那羣廢物。”薩默直言不諱道。
“我的部下也不都是廢物。”屠夫緩緩把雙手從褲兜裏掏出來,交叉抱在胸前,“兩批精銳,前者混入先頭部隊,後者按兵不動,藉機刺殺指揮官。這本是個天衣無縫的計劃。”
他的眼神遊離了兩秒,最終停駐在盧安娜身上,灼熱的視線如同利刃般尖銳,大概是接到過屬下的報告,清楚大本營的指揮官是哪一位。
盧安娜與他四目相對,絲毫沒被嚇到,只是彬彬有禮地回敬了一個微笑。
“你們是怎麼識破的?”屠夫的視線飛速閃過盧安娜的笑容,又落回薩默身上。
“說來慚愧,我們並沒有預料到你的安排。”盧安娜模仿着他剛纔的語氣,慢悠悠地回答說,“把繳獲的槍支彈藥分發給守軍,純粹是擔心局面失控,當殺手鐗用,不到最後一刻是不會輕易浪費掉的。沒想到,正好用在了你這最後一批精銳身上。”
“你們…沒那麼多彈藥。”
“你說得對。只有在確認了對方不是雜兵的情況下,我們纔會開槍。所有被你用來掩人耳目的僱傭兵,都是被冷兵器消滅掉的。”盧安娜平靜道,“確實有過千鈞一髮的時刻,但是,我們這批站在最後一道防線上的守軍,可不是一般人。”
“確實,”薩默冷冷地插話道,“他們優秀又勇敢,不怕死,比你那羣土匪要頑強得多。這就是爲什麼你沒能成功,明白了嗎?這種毫無意義的話題就到此爲止吧,不如聊聊你爲什麼不願意投降。”
屠夫似乎從這段突然發言中捕獲了什麼隱藏的意味,微微眯起眼睛,沉默了數秒,再度開口道:“果然,你和上次戰爭的時候不一樣了。”
“半年了。”薩默隨口敷衍,“人類不是一成不變的生物。”
“那我換一種說法。”屠夫放開抱胸的雙臂,指了指自己的左胸口,笑道,“多了條軟肋。”
“我不否認。”薩默語氣依然平淡,“經歷了各種糟心事之後,我這個人也變得越來越迷信,最近守衛隊來了個吉祥物,瞬間就讓所有事都順風順水,自然得好好供起來,以保證和平派將來的發展。”
儘管隊長先生沒有點名道姓,在場的守衛隊諸位都是一副心照不宣的樣子。
“我明白了。”屠夫略微收斂了自己意味不明的笑意,沉聲道,“好的,接下來我們來談正經事。不知和平派的越獄計劃進行得如何?”
這挑釁的水平和萊安德雷不相上下,薩默心想。
“一籌莫展。”他無所謂似的迴應道。
“如我所料。”屠夫大言不慚地迴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