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好，隊長。”
“晚上好。”
“咱們準備派多少人去討伐巨龍？”
薩默站在剛被完全打開的房門前，毫無防備地被奧爾德斯砸過來這麼一句。
“你…已經把官方頁面研究透徹了？”
“當然，一共也沒多少內容。”奧爾德斯毫不猶豫道，“看來這個搜索功能還是有點用處的。我之前試過很多次，從來都沒有彈出過任何官方信息。”
薩默的眼神中多了一點同情：“你搜過什麼？”
奧爾德斯燦爛一笑：“什麼都搜過。什麼都沒搜出來過。我還以爲是創造者的惡作劇呢，搞出個搜索頁面，專門糊弄人的。”
“…你既然這麼想，爲什麼還要繼續搜索？”薩默眼神中的一點同情瞬間蒸發了，只剩下困惑。
“萬一歪打正着了呢。”奧爾德斯無所謂似的一攤手，“我覺得，這要麼是個惡作劇，要麼是個藏寶圖，需要輸入特定的指令，才能獲得相應的寶藏。”
“確實如此。”薩默苦笑，“不過，我們也還在摸索。誰也不知道這功能裏究竟有多少有效指令，又蘊含着多少寶貴的官方信息。”
“你們是怎麼知道這個活動名字的？”奧爾德斯問。
“是達莉婭起的。她覺得這個活動應該被稱爲‘巨龍降臨’，因爲聽起來氣勢磅礴。後來她又閒的沒事去平板上搜索，沒想到居然彈出了官方頁面。”薩默的聲音逐漸無力下去，最後不得已承認道，“就是你說的歪打正着。”
說罷，便是短暫的寂靜，薩默臉色略沉重，整個人散發着一股“我有罪”的抑鬱能量。大概是因爲剛纔還覺得奧爾德斯的行爲難以理喻，又忽地意識到了探索精神的重要性。
奧爾德斯努力忍住笑，說道：“別擔心，隊長，你纔是正常人。我和達莉婭都是太閒了，纔有歪打正着的機會，你每天忙着工作，都是在對和平派做出實質貢獻。”
還沒等薩默迴應，他又抓緊時間加上一句：“別被我們這些奇葩影響心情。”
薩默被他這一番自我反省加真誠鼓勵給逗笑了，歉意也跟着其他負面情緒一起隨風而去，連連擺手：“不，我只是有點不太能理解。”
“沒事。”奧爾德斯自豪道，“我習慣了。”
如果今天穿着那件新買的衛衣就好了，奧爾德斯想。那件衣服上印着弗朗西斯·培根的名言：“知識是一種快樂，而好奇則是知識的萌芽。”十分應景。
“守衛隊應對這次活動的方案還沒定下來。”薩默不緊不慢地轉移話題，“你很想參與？”
“如果不會拖累大家的話。”奧爾德斯說着，向前跨出一步站在走廊裏，把房門關好，“先訓練吧，中場休息的時候再說。”
隨着秋天的到來，夜間氣溫也在逐漸降低。
奧爾德斯一出大門，就感覺到一股邪風撲面而來，吹得他一哆嗦，每個毛孔裏都浸滿了涼意。
“辦公室裏就有外套。”跟在他身後的薩默說道，“我去給你拿。”
“不用不用，我火力壯。”奧爾德斯逞強道，“不用麻煩你，一會兒訓練起來就…”
他一邊說一邊挺直腰板轉過身，準備用自信的笑容說服對方，就看見薩默已經頭也不回地向着辦公室去了，完全不打算相信他的鬼話。
“…”
人有時太過體貼也不是百分百的好事，奧爾德斯的自信微笑快速轉化爲無奈苦笑。
容易在無意間戳傷他人的自尊心。就比如現在，他明知道自己說的話有吹牛成分，但是在被對方拆穿之後，還是有些憤憤不平。當然，奧爾德斯感覺到的更多的是無地自容——隊長怎麼比他自己還擔心他的健康。
另一邊，薩默一打開辦公室的儲物櫃，就看見那件被打成篩子的皮夾克孤零零懸在半空中。
他衣服不是很多，外套更是一共就那麼幾件，辦公室裏常年放着一兩件應急，此刻，就只有這麼一件禦寒性能還勉強存在但賣相極差的黑色夾克，應該是剿滅戰剛結束的時候塞進去的，原本掛在這裏的那件被他穿去和屠夫決戰了。
薩默微怔，腦子裏快速搜索地下儲藏室的物資——好像只有各種奇奇怪怪的破爛，壓根沒有衣服。
這下可就尷尬了，難道還要拉着奧爾德斯上樓找衣服不成？依照對方剛纔的反應判斷，絕對行不通。即使是現在立刻再買一件，直接送到身旁的取貨口，等辦公室的平板開機，等他選好樣式和尺碼，奧爾德斯估計已經無聊到撞牆取樂了。
於是，薩默低頭看了一眼穿在身上的黑色呢子大衣，想出了一個也許可行的解決辦法。
這兩天大本營裏沒什麼人，隊員們剛經歷過守衛戰，對這棟建築有點PTSD，甚至不怎麼願意來食堂喫飯，甘願悶在自己房間裏喫盒飯；普通成員們總擔心屠夫的殘黨還沒被清掃乾淨，或許還在領地的某個角落遊蕩，天黑之後紛紛不敢出門。
半分鐘後，薩默穿着他的破夾克打開了門，呢子大衣搭在胳膊上，一臉雲淡風輕地向奧爾德斯走來，好像沒發生半點差錯似的。
奧爾德斯茫然地看着他，然後在本能的驅使下，接住了對方丟過來的黑色大衣。這一接不要緊，雖然奧爾德斯也知道這就是薩默剛纔穿的那件，但是衣服上殘餘的體溫…帶給他指尖的觸感，比他想象中的要更加明顯、更加直接，以至於他的心臟不知怎的就開始發起瘋來，在胸腔裏橫衝直撞不停叫囂。
這傢伙套路好深！
奧爾德斯在心裏十分清醒地感慨着，身體卻脫離他的控制，不由自主把懷裏的衣服摟得緊了些，不知所措了幾秒的功夫，才驀然回到現實，姍姍把衣服穿上。
好暖和。經過隊長關懷和隊長體溫的多重加持，呢子大衣的保暖效果直線上升。
不等薩默發話，奧爾德斯就主動把釦子挨個扣上，努力假裝自己沒聞到領口飄來的，皮革和木質相混雜的輕柔香味。他輕咬下脣，小心翼翼地擡臉看向薩默，等待對方調侃。
薩默卻什麼也沒說，只是淺淺笑了一下，隨即推開門踏入黑暗之中。
奧爾德斯接過門，另一隻手用力抹了把臉，接着去禍害自己那又開啓加熱功能的耳朵，企圖快速恢復正常。同時不忘支開話題：“你的衣服…是被屠夫戰搞成這樣的？”
此時他已經反應過來隊長換衣服的動機——辦公室裏的外套大概就是這件破夾克。
“是的。”薩默見他沒提換衣服的事，也就順着奧爾德斯提供的臺階下，“也算得上是件有見識又有故事的衣服了。”
奧爾德斯很給面子地笑了一聲，但還是忍不住問道：“當時很危險吧？”
“還好。”薩默語氣平靜，“屠夫心腹槍法一般，專往防彈衣上打。”
“那就好。唔，怎麼說呢，皮夾克很適合你，”奧爾德斯企圖尋找合適的措辭，“原本就挺帥氣，現在更是…別有一番風格。”
明明出發點是好的，可這用詞一含蓄，效果一百八十度轉彎，像是在嘲諷似的。
好想讓隊長教教我怎麼優雅委婉地講話，奧爾德斯沮喪地想。
“謝謝。”薩默完全沒介意。
奧爾德斯不怎麼習慣這種正式又高檔的着裝，像個土老帽似的把自己伸展了一番，自認爲模模糊糊適應了些，才告訴薩默自己準備好了。不過這並不影響他的發揮，就像奧爾德斯之前說的，在如此高強度的訓練過程中，過不了多久就要熱起來了，恨不得把衣服脫得只剩下背心短褲。
抵擋了薩默的一番攻擊作爲熱身之後，他又不太熟練地把一排扣子挨個揭開，用笨拙的動作把大衣在空中疊了疊，茫然四處張望。
“扔地上就行。”薩默輕聲說。
奧爾德斯點頭，然後跑到售賣機燈光範圍的邊緣探頭探腦，找到一塊相對乾淨平整的地面，俯下身，把疊得不怎麼方正的衣服放下。晚間訓練過程中，兩人幾乎從不會踏入燈光外的區域，大概不必擔心“誤傷”。
訓練繼續。
奧爾德斯莫名感覺，今天隊長的實力有點飄忽不定。以往，對方永遠保持略勝他一籌的水平，隨着他的進步而進步，然而，此刻，薩默的攻擊質量時高時低，時而迅疾時而遲緩，當然，總體來說是難對付的時候多。
以隊長那向來一絲不苟的性格，這種舉措必定是事出有因，奧爾德斯想。對方沒有解釋什麼，他也自認爲沒必要去過問。可是…他確實有點好奇。
儘管隊長倏地就提升了實力，奧爾德斯驚奇地發現，自己依舊能夠有條不紊地應對。一方面是身體升級程度逐漸趨近二級完全體，另一方面是，據他推測，他大概是緩慢適應了隊長這個人的戰鬥方式和思考方式。
這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近乎於某種經驗和經歷凝聚而成的戰鬥本能，沒辦法向任何人講清楚，但是偏偏就能誤打誤撞破解隊長的一部分進攻。
奧爾德斯回憶起剛開始和隊長訓練時的情景，包括被人輕鬆打掉武器的尷尬，令他腦細胞死絕的各種驚心動魄，再加上和埃莉對戰時PTSD一般的反應，嘴角不受控制似的微微揚起。
“你心情不錯？”薩默的一刀被他閃過，突然開口道。
“啊？有嗎？”奧爾德斯裝傻充愣。
薩默沒有繼續和他聊下去，直接又一刀砍過來。
不知怎的，奧爾德斯忽地有點心慌。他直覺…隊長先生眼中閃過了一絲危險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