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西爾達那金字塔 >第115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西爾達那金字塔》

    薩默站在一旁,看着奧爾德斯向每一位高層依次道謝,心裏莫名萌生出一種自豪感。

    盧安娜,奧爾德斯的第一個寒暄對象,雙手插兜向他走過來,臉上掛着心滿意足的笑容。

    “奧爾德斯可真是個好孩子。”她輕快地說道,“和平派撿到寶了。”

    薩默略微側身,迴應道:“就是冒險精神太強了些。”

    “這也是個優點。”盧安娜說,“如果人人都像隊長你這麼保守,那和平派恐怕也不會有什麼前途。年輕人喜歡冒險,有什麼不好?”

    “沒什麼不好。”薩默無奈道,“除了讓人擔心。”

    “我倒不怎麼擔心。”盧安娜語氣輕鬆,“可能是你和他關係更近吧。”

    “我不否認。”

    短暫的沉默。

    奧爾德斯轉向抗拒情緒最明顯的伯特蘭,也就是最後一個目標,無視了對方的眼神威脅,拘謹禮貌地向對方表達謝意。

    “…可惜了。”盧安娜嘆了口氣道。

    薩默不明所以,向她投以疑惑的眼神。其實,潛意識中,他對這三個字產生了點微妙的共鳴。

    “選拔機制爲什麼要把他捲進來呢。”盧安娜食指抵着下脣,眼色深沉。

    “你這麼說可就不太公平了。”薩默苦笑,“站在這練習場上的各位,誰不可惜?誰不是現實社會中的優秀人才?”

    “可是,”盧安娜頓了頓,似乎在尋找合適的說法,“你得承認,奧爾德斯這樣的人,在現實世界中不太常見。中心洲王國人才濟濟,但並不是每個人才都具有這麼強大的生命力。”

    “…概率是件很玄妙的事。”薩默收斂了諷刺的笑意,淡然道。

    “也是。這麼大的中心洲,這麼大的金字塔世界,兩個認識的人相遇,是什麼級別的概率呢?”盧安娜輕笑,“這可能就是天意吧。曾經的摯友攜手打破囚籠。我羨慕你們。”

    “守衛隊又不是隻有兩個人。”薩默挑眉,“你連自己都不想算進功臣的行列?”

    “我和你們不太一樣。我既沒有強盛的好奇心和頑強的生命力,也沒有恐怖的毅力和永不熄滅的正義感。我只是個普通人。”盧安娜連連擺手,“而且,我這正在搞迷信呢,請不要隨便拆臺。只有這種偶然事件,才能被當作是天意。”

    “…天意嗎。”薩默呢喃着,擡頭望向上空那一抹虛假的蔚藍,“我…向來不相信天意。”

    奧爾德斯被伯特蘭壓着怒氣打發走,成功完成任務,往練習區的邊緣走來,正好看見隊長在仰望天空,連周圍的空氣中都瀰漫着一股憂鬱的氣息。

    “怎麼了嗎?”

    薩默聽見奧爾德斯的聲音,緩緩回過神來,平靜道:“沒什麼。”

    不知怎的,奧爾德斯從薩默眼中讀出了一點原因不明的愧疚和憐憫。可能是因爲,隊長這個人的氣質裏總是帶着一絲虛無縹緲的傷感。

    早間訓練正常進行,奧爾德斯全程聚精會神地看完,就愉快地睡回籠覺去了。

    傍晚八點。距離巨龍降臨活動開啓還有十四個小時。

    這次是考官身份的薩默如期而至,被奧爾德斯畢恭畢敬地請進屋子裏檢查學習成果。

    如他所料,奧爾德斯的學習能力相當優秀,經過一個白天的“臨陣磨槍”,絕大部分信息都記了個八九不離十。

    “…尾部受到重創。”

    “連續四次橫向甩尾攻擊。這個時候要立刻離開尾部攻擊範圍,確定次數之後再回歸。”

    “…附近選手過多。”

    “隨機大範圍噴火攻擊,持續時間五分鐘。這時候要馬上逃命。”

    “…視覺受損。”

    “大範圍咆哮攻擊,需要耳塞。輕傷兩分鐘內恢復,重傷七分鐘內恢復。”

    “…”

    薩默把幾張紙上的情報隨機抽查一遍,覆蓋了大約一半的內容,奧爾德斯有問必答,錯誤不多,偶有支吾猶豫,基本不會拖延超過五秒鐘,就能想起正確答案。

    於是,考官先生頗爲滿意地把攻略收回紙袋裏,隨口問道:“有沒有一種重回學生時代的感覺?”

    “…沒有。”奧爾德斯莊重道,“而且我不愛打遊戲。”

    “…”

    看見隊長收攻略的動作頓了一瞬,奧爾德斯自覺這回答自帶冷場效果,於是解釋道:“那個,就是我的個人感覺,背這個東西不像是在背書,更像新手是在研究遊戲攻略,爲了不給隊友拖後腿什麼的…”

    可是,話一說出口,稍微一品,就發現還是不對味。他牢記巨龍的特點,不也是在研究攻略,避免給守衛隊的同伴帶來麻煩?

    所以說,從和平派視角看來,這明明是生死攸關的事,他卻只當是在研究遊戲攻略?

    更何況…隊長是現實死亡論的忠實支持者,當着他面提遊戲什麼的,不合適。

    奧爾德斯剛加入和平派的時候,就被迫瞭解,“金字塔”三個字,以及這一概念,在和平派算是一種禁忌,穿帶有金字塔墓區速寫的衣服,會被人當成神經病。那麼,“遊戲”二字呢?是不是也不能嘻嘻哈哈說出口?

    他這樣一想,忽地就讀懂了隊長動作一頓背後的含義,有點不知所措,坐在那裏直冒冷汗。

    奧爾德斯還沒找到合適的辯解說辭,薩默就開口打破了尷尬的沉默:“沒事,巨龍降臨這一活動,本質上就很像是某個大型全息網遊的一部分,與和平派的猜想和理論背道而馳。這也沒什麼,如果所有證據都一邊倒,現實死亡論和虛擬遊戲論也不至於針鋒相對這麼久。”

    這是奧爾德斯一直疑惑卻沒敢說的,被薩默這麼光明正大地講出來了。

    奧爾德斯在心裏長舒一口氣,終於有底氣和隊長恢復眼神交流,說道:“剛纔…我也沒多想,說出來之後才意識到,不太合適。”

    “有什麼不合適的?”薩默淡然道,“和平派倡導言論自由,理性討論,無心之錯不會帶來什麼毀滅性結果,更何況你也沒犯什麼錯。”

    “但是我剛纔說話…太偏向虛擬遊戲論。”奧爾德斯低聲道。

    “我不介意。只要遵守和平派的規矩,儘自己的義務,那就是受我個人認可的和平派一員。”薩默十指交疊放在腿上,神色平和,完全沒有要責怪的意思,“和平派又不是什麼死板苛刻的極端組織,沒有人關心你究竟相信什麼,更相信什麼,我們,至少是我個人,是務實主義者。這些有的沒的對和平派的運轉來說不重要。”

    奧爾德斯回憶起隊長對新選手的科普方式,好像確實如此。

    “大家不願意提起虛擬遊戲論的話題,這是事實,但是我時常思考這件事。我們不能因爲萌生了確切的信仰和追求,就放棄思考,最重要的不是誰對誰錯,而是真相本身。我每時每刻都在權衡,尤其是接觸新事物的時候,現實死亡論和虛擬遊戲論,究竟哪個更趨近於真相。”薩默停頓了片刻,眼瞼微垂,似乎在躊躇,再次開口時,語氣中的篤定在逐漸消散,“如果某一天,和平派得到了確鑿證據,他們是正確的,我們是錯誤的。客觀來講,這又何嘗不是一種解脫。想回家的就棄權,想得到光明前途的就繼續奮鬥,又何必要像現在這樣,被困在這狹小的空間裏互相折磨。”

    奧爾德斯安靜地聽着,腦海裏不由得浮現出早上的情景。

    薩默交疊的雙手握得緊了些,低聲道:“我不在乎別人是否把我當成跳樑小醜,只要大家都活得開心就好。‘死去’的人在現實生活中重獲幸福,‘活着’的人立刻就能重獲自由,十全十美的結局。”

    眼看自己一句下意識的解釋不知怎的就誘使對方進入消極狀態,縱使是比較瞭解隊長性格的奧爾德斯,也多少有些手足無措。在這種情況下,事實正如對方所說的那樣冷酷而又撲朔迷離,任何安慰的話語都顯得蒼白無力,他甚至產生了一種跳起來直接抱住對方的衝動,但還是忍住了。

    隊長不喜歡肢體接觸,奧爾德斯在心裏默唸三遍,然而這樣呆坐着也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於是他不管後面有詞沒詞,先開口彰顯一下自己的存在感:“隊長…”

    “抱歉,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在說些什麼。”薩默終於擡起頭,展露出一點拘謹的笑意,在奧爾德斯看來更像是帶有歉意的苦笑,“無緣無故就向你發泄了一通,真的很抱歉。我的意思是,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不用這麼提心吊膽的。”

    “我明白了。”奧爾德斯點頭,“隊長你也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我樂意聽。”

    “…好。”

    雖然口頭上是答應了,但語氣並非百分百真誠。

    “適當宣泄自己的情感很重要。”奧爾德斯忍不住補充道,“很多讓人糾結煩躁不確定的事,如果說給身邊人聽,即使對方不能提供有效的解決方案,心裏也會舒坦很多。”

    薩默看向他的眼神帶着幾分猶豫。

    “我就是那個…身邊人。”奧爾德斯笑着說,“你不承認也沒關係,有很多事我尚且還不太能理解、不太能感同身受,但是有一件事你總應該能確定,就是我不會出去瞎說。所以,你把我當成一個只會呆坐着聽你講話的樹洞就行。”

    “我承認。”薩默有氣無力地反駁他。

    “那更好。”奧爾德斯滿意點頭,“而且,像我這麼積極向上的樹洞可不多見,請一定好好珍惜利用。”

    薩默難得聽見他自誇,不禁失笑:“好的,我被你說服了。”

    奧爾德斯表面上輕鬆,內心卻有些煩悶:讓隊長主動依靠自己的“大業”,依舊是任重道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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