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時段總是難熬的,他傾聽着自己如擂鼓一般的心跳,雙眼因高度集中以及沉甸甸的壓力而隱隱痠痛,視線的盡頭甚至偶有模糊,卻絲毫不能懈怠,下一秒敵人就可能發動突襲。
奧爾德斯輕咬下脣,緊握劍柄的右手手心沁出細密的汗,與金屬相貼,帶來一種奇異的觸感。
不慌亂是真的,但也無法做到完全的心如止水。他的實力和閱歷和旁邊兩位還差得遠。
即將到來的戰鬥中,應當是不需要他打前陣的,也不需要他以一己之力轉敗爲勝、做出突出貢獻。儘管如此,奧爾德斯決不許自己在如此重要的任務中出現失誤,或是影響隊友的發揮——他一向是個超嚴格要求自己的人。
在他餘光顧及不到的身側不遠處,瑟斯頓姿勢專業地趴在茂密的灌木叢後,狙/擊/槍【莎羅娜】已經在草叢中架好,且隱藏得十分巧妙,不走到極近處仔細觀察,未經特殊訓練的人很難發現被綠葉細枝包圍簇擁着的槍口。
青年彷彿被施了定身術一般紋絲不動,手指輕輕放在扳機的位置,幽深藍瞳藏匿在瞄準鏡後,一眨不眨地注視着視野盡頭的景象,一副專注而遊刃有餘的模樣,再小的風吹草動也瞞不過他的眼睛。
雖無人在意,瑟斯頓的神色也如同凝固了一般,毫無波動之餘,脣角微微上揚,弧度近乎微不可查,卻又極其罕見——這位神祕人何時顯露出過這種意味的笑容,唯一的解釋是此刻的局勢令他興奮。極其興奮。或許從一開始,他和薩默就是背道而馳的存在。
決鬥者從本質上來講,都是追求刺激、熱衷於取樂的神奇物種。
終於,迎面而來的徐徐微風爲三人傳遞來了一陣模糊不清的窸窣響動。
這是——腳步聲?
果然,短暫的未聞其人先聞其聲式困惑之後,一個身影出現在極遠處的樹木之間。看不清面容和衣着,但大概率不是守衛隊的人。
薩默已經通知參與行動的普通隊員避開這一地點,爲避免不慎遭遇三位強敵,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被迫捲入戰鬥,造成原本可以避免的傷亡。
此刻出現在上山路上的,十有八九就是剛纔有過一面之緣的敵人。
至於參與這次行動的精英隊員,薩默通知部分人全速接近山腳,準備圍追堵截,卻難以緩解當務之急。這場戰鬥,至少是初期階段,必須交由身處峯頂的三人來解決。
人影前進的速度與其三級身體的身份不符,極其溫吞緩慢,要麼是其他入侵者,要麼是個相當謹慎的人,不會毫無顧忌地一股腦向前衝鋒,從而陷入埋伏圈。
薩默在掩護後靜悄悄觀察着驟然出現的敵人,同時也是等待着瑟斯頓的下一步行動。
他不應當在單個隊員身上寄予太大希望,但是——
現在的局勢,假設三名敵人實力相仿,對奧爾德斯來講將是極其危險的情況。唯一的解決方式,是在一對一白刃戰之前以遠程武器對至少一人造成傷害,十字弓對三級身體無大用,最上乘的破局之計必定是瑟斯頓的槍法。
這恐怕並非易事。即使瑟斯頓神通廣大,也無法排除對方提前準備了防彈衣的可能性。
漸漸地,三名敵人依次進入了守衛隊三人組的視野。敵方全部手執武器,保持着高度防備的狀態,幾乎是一步一頓地向他們逼近,卻似乎還沒發現他們的具體位置。
奧爾德斯清楚自己的躲藏能力並非上乘,在三人全部出現之後就完全縮回巨石後。敵人手裏大概率也有遠程武器,一旦被發現就是活靶子。他的任務只剩下等待隊長一聲令下發起衝鋒。
他信賴其他兩位高手的眼力和判斷力。
時間近乎停駐,敵人的動作也彷彿被無限放慢,薩默目不轉睛地觀望着,在心中猜測,究竟需要對方離得多近,瑟斯頓纔有把握開槍。
第一槍是造成傷害的最佳時機。
一旦打空,同時暴露位置、武器和策略,敵人知曉了目標潛伏在懸崖附近,必定會第一時間尋找掩體,隨即變得肆無忌憚,在防範遠程武器的同時發起猛攻,樹林中形形色色的掩體很多,只要水平夠高,一直在掩體之間快速移動,即使是傳奇神槍手也很難再得到機會。
再者,現在敵軍三人呈現出的是團體狀態,易於追蹤,如果遇到突發情況直接散開,即使是薩默這樣經驗豐富的刺客型選手,也無法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同時關注三人的動向,被從不知名方向偷襲的機率驟升,傷亡難以避免——
薩默微微抿脣。爲了獲取最優解,他必須信任瑟斯頓。雖不知他用莎羅娜練習過多久,但從他顯露出的態度來看,水平至少不會太差。
至於希望落空的PLANB——唯有他率先衝鋒,以最快速度對至少一名敵人造成傷害,纔可破局。以一對三,全身而退恐怕是奢望。
奧爾德斯不知道薩默內心的複雜博弈,他倚在巨石後,微微側目觀察着瑟斯頓,企圖從他身上讀出些什麼。
唯有穩如泰山的從容,並無其他。
他又把目光轉向更遠處的薩默,在心中默默祈禱。
正在這時,尖銳的槍聲如同一聲驚雷打碎寂靜,令他心跳一滯——
薩默不由得睜大雙眼。
走在最前方的敵人,分明和他們還隔着有些距離,高舉着長劍的身體卻僵硬了一瞬,旋即以一種詭異的姿態轟然垮塌。
如果他在轉瞬間沒看錯的話。剛剛發生的戰況是…一發子彈正中面門,瞬殺。
薩默屏住呼吸,並未轉移視線,緊盯着其餘的兩名敵人,心中卻滋生一陣不可思議之感。
奧爾德斯說的不錯,這位神祕人先生,確實是個會給人帶來強烈震撼的存在。
在這種局勢中,這樣的壓力下,這樣的距離外達到一擊致命的效果,甚至直接瞄準了極容易失誤卻能避開防彈衣的面部,是何等的自信和實力。薩默對這一場景的第一反應,竟是瞬時回憶起直面屠夫時的場景,那險些奪走他性命的精準槍法和無情子彈。
其他兩名敵人明顯一愣,但這遲疑相當短暫,還不等瑟斯頓再次出手,兩人已經訓練有素地原地散開,各自找到最近的掩體藏匿。場面一時僵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