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德大約是個閒不住的性子,總在領地上閒逛。
當然,他很自覺地遠離邊境,爲防止情報販子察覺他的異常並進行調查,甚至辨認出他的真實身份。永遠不要低估這些高智商專業人士們的業務能力,尤其是在爲紈絝派客戶工作的時候。
薩默再三囑咐他不要騷擾和平派寶貴的神槍手瑟斯頓,不過,隊長先生實在是難以確定,以查德那個棘手的性格和興趣點,究竟會不會把這莊嚴的警告放在眼裏。實際上,如果查德能保證誠實友善的態度,薩默還挺期待兩人會摩擦出怎樣的火花,前提是瑟斯頓願意交流。
總之,瑟斯頓對和平派的重要性顯而易見,查德既然需要和平派救他性命,自然應當保持自己的分寸,不去對瑟斯頓造成惡感。
而且,查德雖然長着一張介於高中生大學生之間的臉,好歹也是比薩默年長几歲的人,再加上九年的金字塔世界經歷,雙商再低也不至於把喜歡和平派環境的瑟斯頓給徹底趕走。
果然,查德不僅和瑟斯頓見了面,兩人還相處得挺融洽,奧爾德斯甚至無意間撞見過他們的閒聊。查德作爲老選手,自己也有一把僥倖撿來的【莎羅娜】狙/擊/槍,槍法只是略略優於一般選手,但是在使用手法上還算嫺熟,十字弓的水平也還不錯。兩人有些共同話題。
讓奧爾德斯覺得有意思的是,查德在這兩項上的水平都不符合九年的磨練,說他是隻擁有兩年經驗的選手也不會顯得奇怪,不知是查德不注重遠程武器技能,還是像他自己承認的,學習領悟能力太有限,進步比一般人慢很多。
如果後者屬實的話,奧爾德斯看向查德的目光多了一絲敬佩。那應該是一種非常折磨人、摧毀人自信心的感受,發現自己處處不如人,即使傾盡全力也無法追趕,意識到自己只是爲別人設計的墊腳石,表面上是一名選手,內裏卻好像並不擁有作爲一個人的尊嚴和資格。
查德的十七次爬塔冒險,除了艱難求生以外,是不是也是爲了證明什麼呢?
然而,這不是什麼正能量勵志故事,直至最後,他也沒能成功。爬塔畢業絕對不是一條容易的道路,但是十七次失敗,仍然好好地活着,也算是一項非常自相矛盾的履歷。
查德是個奇怪的人,奧爾德斯想。
他並不顧忌用話語傷人,卻對朋友抱有深邃的理解和尊重,對麥倫先生家人一般的存在達莉婭也態度溫柔。他似乎是個很驕傲的人,眉眼中的傲氣時隱時現,對自己的“善舉”感覺良好,甚至有些傲慢。
他毫不猶豫地把自己的缺憾暴露在這麼多人面前,不吝自嘲自諷,又悄悄尋求他人的認可,希望得到他人的表揚,無論真心與否。他默認了自己在創造者眼中的價值,同時,也從未放棄求生的希望。
他好像是個挺討人厭的人,卻奇蹟般地能和瑟斯頓成爲朋友,實際上,奧爾德斯也勉強算是他的朋友。可能是因爲閱歷和實力的加持,和查德呆在一起的時候,反而讓人感覺到一種奇異的安心。奧爾德斯不禁好奇,麥倫先生也能帶來這樣的安全感麼?
奧爾德斯成爲高層後的第八十八天,盧安娜敲響了辦公室的門。
得到薩默的迴應之後,她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走了進來,鞋跟在地板上敲擊出鏗鏘有力的脆響。薩默見盧安娜一副志得意滿的模樣,心情也不由得好了幾分:“什麼好消息?”
“有進步啊,”盧安娜笑道,“下意識覺得是好消息。”
“難道是壞消息?”薩默收斂了臉上的微妙期待,一本正經道。
“好吧,你一點也沒變。”盧安娜無奈道,隨即神祕一笑,“魚上鉤了。”
事情很簡單,近期投靠和平派的幾名選手中,有一人從其他隊員那裏得到了盧安娜的聯繫方式,然後向盧安娜發送了一條措辭委婉的消息,大意是詢問她和薩默之間的衝突是否屬實,有神祕勢力願意幫助她達成自己的野心。
“海恩果然開始不擇手段了,和平派釣魚執法的可能性分明很大。”薩默自然很是高興,語氣也變得輕鬆,“這樣,先拖住他,我這就聯絡北方領主,準備發動總攻,一戰定勝負。”
“恭喜姐姐成功解鎖‘惡毒野心家’身份。”達莉婭在屋子的另一端歡呼道,“帥呀。”
“謝謝。”盧安娜倚坐在沙發上,對達莉婭點了下頭,慢條斯理道,“這感覺還不錯,人人都是有野心的嘛。我也不是沒想過創建一個純女性…至少女多男少的救援式組織。”
薩默審視的目光自背後而來。
“開個玩笑。”盧安娜聳聳肩,“那我去忙了。”
薩默目送她的背影,又看了一眼達莉婭,實在搞不懂這兩位的興趣點。
之後和北方領主的電話也還算順遂,萊安德雷答應爲他們提供援助,但不是完全沒有條件。
“我的部隊只是用來虛張聲勢的,你們懂嗎?”萊安以不容置喙的語氣說道,“咱們這麼多人一起衝過去,應該足夠讓那個什麼海恩嚇呆了吧?”
“領主大人。”薩默無奈道,“那可是紈絝派。而且海恩是個固執的人,應該不會慫到這種地步,除非他手底下真沒幾個人了。”
“說不定他那裏確實沒幾個人了呢?”
“往好了想,或許是的。守衛隊剿滅了他那麼多精英,他手下又是僱傭兵式的選手,說不定還能嚇退一些。但是,如果他手裏還有不少部下,戰鬥就是不可避免的。你打算立刻撤兵?放任盟友被消滅在眼前,自己淪爲下一個獵物?”薩默的語氣同樣頑固,“領主大人,我不認爲你會做出那樣不理智的決定。”
“你該不會真的想兩敗俱傷吧?”萊安的聲音透出幾分驚恐。
“不然呢?束手就擒?”薩默反問,“這是一場戰爭。你也可以給出不戰而勝的妙計。”
電話另一頭傳來一聲沉重的嘆息。
“可這明明是你們惹上的事端!”萊安煩躁道。
“即便如此,我們也是榮辱與共的關係。”薩默對此很是冷漠。
“好吧好吧,我的人也不是擺設,他們也能戰鬥。”萊安最終妥協了,他也想不出什麼別的對策,實際上,守衛隊成功消滅那麼多敵方精英已經是他們的優勢了,萊安都不知道自己該再強求些什麼,“但是我也不能犧牲太多,我最多隻允許他們戰鬥半小時…不,十五分鐘,十五分鐘之後要是還沒分出勝負,我就撤兵!沒商量。”
“和平派尊重你的一切決定。”薩默軟硬兼施,態度時好時壞,現在又溫和了些,“而且,我認爲,海恩不會不顧一切地奮戰到最後一刻,這對他沒有好處。意識到可能無法取勝之後,他應當及時提出談判請求,否則就是壞了他自己的名聲,誰還敢借兵給他?”
“無論如何,十五分鐘!”萊安重複道。
“好。”薩默隨口應下。萊安就是嘴硬,薩默清楚的很,即使到時候海恩還沒有做出決定,薩默也不認爲他會貿然撤兵,無論優勢與否,這分明是自尋死路的行爲。只有團結起來才能戰勝強敵,北方領地目睹了其他領地的結局,他們根本沒有退路,只能選擇合作。
薩默相信,萊安雖然脾氣惡劣,但歸根結底不是個百分百的莽夫。
幾天後,奧爾德斯成爲高層後的第九十二天。
盧安娜已經和紈絝派臥底通過消息聊了好幾天,差不多成功麻痹了對方的認知。
即使不能確定盧安娜一定會“背叛”薩默,也不能確定這究竟是不是和平派的計謀,海恩大概會以爲,要麼是自己又湊巧找到了一個絕佳的機會,要麼是和平派正在把全副精力放在釣魚執法上。
現在是發動突襲的最好時機。守衛隊和北方領地的力量集結在一起,除了少量鎮守大本營的人手以外,全部出動,浩浩蕩蕩地闖入紈絝派領地,直奔敵方大本營而去。
這場景絕對是奧爾德斯見過的最壯觀的景象之一。
隊員們一個個都意志堅定、士氣高漲,或許也有些緊張,卻看不出退縮。他們對紈絝派無比仇恨,又還沒從之前激烈戰鬥的興奮勁裏緩過來,如今得到大膽反擊的機會,自然會毫不猶豫地向前衝,狠狠擊碎這個打算毀滅和平派的陰狠組織。
薩默的時機選的不錯,既是紈絝派不夠防備的時候,又是隊員們還沒徹底清醒過來、還沒來得及害怕自己被犧牲掉的階段。人多力量大,也有着“壯膽”的效果,這麼一大撥人衝過去,依舊有不幸犧牲的可能,但是這種恐懼已經被降到可控範圍內。
海恩對這一情況並不是全無防備,但是薩默看得出,對方也沒有完全認定和平派會發動突襲。總之,在抵達海恩的指揮部之前,和平派北方領地聯合軍正面遇上了紈絝派僱傭兵,雙方展開了激烈的戰鬥。
就目前的情況來看,雙方人數不相上下。查德也參與了這次突襲,他是一名“平平無奇”的平衡型,也是三級身體,至少能憑藉長期積累的戰鬥本能做出貢獻。一人帶着三把槍以及充足彈藥的瑟斯頓也在。
面對這樣勢不可擋的攻勢,傳說中的海恩…會主動妥協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