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西爾達那金字塔 >第 306 章 第三百零六章
    大本營三層,一把梯子孤零零地立在走廊正中間。也不知道是查德忘了收回去、本就懶得收回去,還是早就預料到會有人上去找他,像是一種無聲的邀約。

    薩默和奧爾德斯先後登上天台,眼神怨念地看向依舊坐在危險位置的查德。

    查德聽見響動,慢悠悠轉過來。

    兩人的神色又變得擔憂——這樣坐在天台邊緣上、還是背對虛空,一個不慎就可能失衡跌落,光是想象一下就令人不自在。

    查德展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像是一種示威,然後妥協似的往前移了移,坐到天台原本的地面上,背靠低矮的擋頭,看起來穩定而閒適。奧爾德斯和薩默在一小段距離之外坐下,表明願意溝通的態度,但又不是多麼熱絡,反而有種不得已的勉強意味。

    “兩位關係真好。”查德彎了彎眼睛。

    “謝謝。”薩默略一頷首,沒什麼表情道。奧爾德斯笑了笑沒說話。

    “我也想談一段驚天動地的戀愛。”查德歪了歪頭,單臂拄着臉頰。

    奧爾德斯挑了下眉,心想他和隊長先生的戀愛也不怎麼驚天動地,查德爲什麼要用個“也”字。

    他們的愛情必定是浪漫的,還很能持之以恆,甚至有着充滿戲劇性和宿命感的背景,但是,奧爾德斯不覺得“驚天動地”是個適合的詞,實際上連和平派本身都不太能震驚。不少人早就看出了他們之間的獨特氛圍感,唯一值得意外的大概只有性別因素。

    “祝您成功。”薩默不冷不熱道。

    “怕是很難。”查德輕笑一聲,“我愛慕的人已經死了。”

    在詫異的同時,薩默感覺到一絲熟悉,好像查德在不久前就說過類似的話。他下意識看向身側,奧爾德斯也恰好看過來,兩人在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類似的不可思議。

    他們好像突然知道了什麼不得了的事。

    “當然,不僅是我愛的人,我的好友也死得差不多了。”查德依舊掛着看不出破綻的笑顏,“所以,你們真的不用那麼關心我。對我來講,活着和死了也沒什麼本質區別。”

    薩默的面色有些嚴峻,他不太認同查德的態度:“那您爲什麼還要來找和平派呢?”

    “我總得把碎片和情報交給你們。”查德不以爲然。

    “但是,您也承認了…是爲保住自己的性命。”薩默堅持道。

    “如果我說不是的話,你們會相信麼?”查德直勾勾地看着他,笑容似乎變了味道,在昏暗的環境中顯出幾分詭異。

    薩默頓了一下:“…不一定。”

    “我不想被你們當作瘋子。”查德輕飄飄道,“當然,我也不是一心赴死,只是生死對我不是那麼重要。這麼多年了,能活到現在也不容易,所以我把一切都看得很淡。”

    薩默知道,查德不想讓他們有太大壓力,與冒進行事風格相對應的是更大的風險,如果爲了拯救一個人而導致越獄計劃的不可逆失敗,那就是得不償失了。

    但是,他們都不能完全理解彼此。

    薩默的理念是救下每一個他們能救下的人,即使那個人不斷強調自己已經看淡了生死。或者說,他還不夠成熟,對同伴還不夠殘忍,甚至查德都不是他們完全的同伴。

    薩默的想法很簡單也很理想化,既然沒能留下麥倫先生,那麼他們又有什麼藉口能再次放任查德先生赴死呢?麥倫想必也很希望查德能活下來吧。

    薩默並不把麥倫當做某種偶像,實際上他們的觀念之間還存在不少衝突,但是他從沒有試着去否認麥倫對和平派的意義,以及對他本人的幫助。

    “我沒經歷過您經歷過的事,所以也沒有資格勸說什麼。”薩默嘆了口氣道,“但是,和平派的理念不會改變,守衛隊必會全力以赴。”

    “好。”查德雙手托腮,笑吟吟道,“我相信你們。無論如何,我還是想看到創造者被擊敗的。”

    “這是大家共同的願望。”奧爾德斯插話道,“就連北方領主都不怎麼喜歡他。”

    萊安德雷一直對和平派的越獄計劃態度冷淡,大約是因爲那在他聽來就是癡人說夢。

    不過,在和平派成功收集了大多數碎片之後,再加上薩默那時候對海恩的講解和勸說,萊安似乎也顯露出隱隱的期待,更是因此沒有再催促和平派支付報酬。也不知他是單純地幸災樂禍,還是自覺在金字塔世界混得不太好,對創造者抱有不甚明顯的不滿。

    “可惜我這樣的懦夫太多了,厭惡他卻沒有勇氣挑戰他。”查德毫無負擔地批判自己,“不然,麥倫他或許真的能掀起一場波瀾壯闊的鬥爭,然後…”

    “在多年前就擊敗創造者?我們這些‘新選手’就可以無憂無慮、自由自在地生活下去。”奧爾德斯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眸光中閃動着某種轉瞬即逝的憧憬。

    “怎麼可能。在創造者面前,選手如同螻蟻。”查德笑起來,“結局當然是被全部抹殺,只剩下一個乾乾淨淨的金字塔世界。創造者會採取更絕對的手段,地獄永恆,無人可破,人命如草芥。這場悲劇發生得悄無聲息,不會被現實世界發覺,也無法載入史冊,彷彿鬥爭者們從未存在過。這就是悲劇的美感,不是麼?美得令人癡迷。我也不至於再在這裏無所事事,我早就和他們一起消散在天地間,成爲失敗的英雄,或許在數十年數百年後,歷史學家可以勉強拼湊出我們的結局,引來一陣虛情假意的唏噓。”

    查德看起來真的瘋狂極了,彷彿沉醉於自己的悲劇美夢中,脣角的笑意也透出幾分諷刺。

    奧爾德斯不得不承認,金字塔世界的瘋子還不少,再這麼發展下去,恐怕要成爲一座大型精神病院。雖然不知道十年限制究竟從何而來,但是它並非全無意義,在虛假世界裏呆久了,人的價值觀也會被嚴重扭曲,產生出一種活在夢裏的奇異錯覺。

    薩默倒是看明白了查德奇怪發言背後的意思。

    查德覺得自己活得沒什麼意義,不如一開始就和愛慕的人一起殉情,總要好過這樣不上不下的結局:一個人在關鍵時刻消失不見,彷彿極不負責任,被同伴們質疑甚至記恨,另一個人苟延殘喘卻什麼也做不到,被一羣人試着去拯救,最後很可能會消散於黎明之前,甚至看不到大仇得報的景象。

    這是什麼平庸又毫無意義的終局,簡直像是質疑人爲什麼而活着的諷刺故事。

    “查德先生,您把我們叫上來,只是爲了分享一個悲劇設想?”薩默問。

    “當然不是。”查德拍了下腦袋,像是剛想起來自己的原計劃,“在這個特殊的夜晚,我想找個人給他講講睡前故事。兩個人也行。我很喜歡講故事的,也有很多儲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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