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盛站在竹屋的圍欄處,面向竹林,聽着竹葉沙沙悅耳的聲音,看着竹林被風吹起落下此起彼伏的波浪,思考符鬱剛剛說的話,也在想父皇和母后的話。朝盛時不時會站在欄杆處憑欄而望,什麼也不想,就停留在自身的感悟當中放空自己,以此來釋放自以爲可笑的孤獨感。
小竹屋坐落在西山另一邊,這裏已經出了西山的地界,距離陳州也有一段距離。這處地方外圍佈滿深深的荊棘叢和高大密集的樹木,荊棘裏面長滿了毒草,朝盛有次受傷中毒逃到這周圍,繞過荊棘和樹木爬進來,毒草剛好中和了朝盛身中的箭毒,朝盛僥倖活了下來。朝盛清楚地記得自己那次被追殺的情景:被幾十人圍殺,自己從馬上摔下來,副將李雲劍拼死相護這才死裏逃生誤打誤撞闖進這片天然的庇護之地。後來朝盛在這裏修了竹屋,每年總會找幾天心情不好的時候悄悄來這裏住幾天。
在某次機緣巧合之下,發現水潭那邊連着西山懸崖的一個山洞,於是做了這個機關石門,想着出入方便,沒想到這次竟救了朝盛和符鬱的性命!
朝盛從來沒有跟任何人提起過這個地方,除了遊俠魏忘江。朝盛和魏忘江是過命的交情,他們認識在戰場上,當時朝盛和幾個敵方打鬥,不幸被偷襲從馬上摔下來,這個時候魏忘江剛好經過,和朝盛並肩作戰,但是敵衆我寡,魏忘江替朝盛擋了一箭,就差一點點就射中魏忘江的心臟,朝盛爲了感激魏忘江的救命之恩,因此和魏忘江結拜,從此成爲異性兄弟。他們以這裏作爲聯絡的地點。
“殿下在想什麼?”符鬱笑着走過來,站到朝盛旁邊,“莫不是在回想以前的事情?”
“符大小姐,有時候太聰明瞭不是一件好事。”朝盛有點生氣地說,朝盛很牴觸別人猜透自己最真實的想法。朝盛從謹小慎微不敢說錯不敢做錯,作爲朝陽主君的重點培養對象,朝盛不敢輕易讓任何人讀懂自己的想法,那樣會讓他感到不安全。
“殿下早就知道了臣女的身份的?”符鬱喫驚地問。朝盛沒有回答,但是輕輕點了點頭。符鬱自認爲自己想得非常周全和天衣無縫,但還是被識破了,想必自己的身份在某些人那裏已經不是祕密了。
“應該沒有多少人知道,除了父皇的人,其他人都清理了。”朝盛細緻地注意到符鬱略微擔心的表情。
“殿下,叫我符鬱吧,殿下要是不介意的話也可以叫我錦鬱,小時候母親就是這麼叫我的。”符鬱輕輕地笑着,她還是懂了朝盛,她從懂事起就幫父親打理家務,處理和朝中各大臣的人情往來,也要打理十萬天雄軍軍中的許多事務,要和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要學會說各種各樣的話,一不小心說錯都可能會給符家帶來很大的麻煩。有時候真不是自己願意想多了,而是習慣了想多了,最後也習慣了各種各樣的迴應。
朝盛有點不好意思地回頭看看符鬱,他以爲符鬱會露出難過的表情。但是朝盛看到符鬱輕輕地笑着,面對着竹林閉着眼睛,好像在聽一首美妙的曲子。
“剛剛……”朝盛感到有點後悔,但還是面無表情地說。
“殿下只是不想瞞我。”符鬱露出微笑,真誠地看着朝盛:“殿下不必瞞我。我明白,但不會任人擺佈!”
朝盛欣賞符鬱的自信而堅定。朝盛的心情緩和下來,他開始願意接受符鬱走進自己的心裏,他不牴觸符鬱待在身邊,感到符鬱無論何時身上都會有的一種特別的清香讓自己安心。
“好,我都是些皮外傷,不要緊了,等殿下傷口癒合,我們就去陳州。”符鬱想了想接着說:“此時我們確實不宜露面,外面的人一定不會想到我們還活着。而且此時,江湖上剩下的追殺殿下的刺客,想必是更加堅定的刺客。因此我們出去後,恐怕還會給其他人帶來麻煩。”
說到其他人的時候,符鬱想到妹妹,她一定瘋狂地在找自己,還有陳州的哥哥,以及在京城的父親,嘆了一口氣。
朝盛倒沒有想這麼多,他知道這種九死一生的事情經歷太多了,而且身擔重任的人有什麼資格和心情矯情呢。
“你不想問問,我剛剛在想些什麼嗎?”朝盛說。
“殿下不願意說,鬱兒也不會問。”符鬱淡淡地說。
“那能問你一個問題嗎?”不知不覺朝盛和符鬱聊天一直聊到傍晚的時候。陽光淡淡地透過竹林的間隙穿過來,金黃色灑在竹屋上面。符鬱拿來席子鋪成墊子挨着竹屋,和朝盛並排坐着,符鬱教朝盛用竹葉折各種動物。
“殿下想問什麼?”符鬱問。
“在西山,你的計劃失敗了,你當真不難過嗎?”朝盛小心地問。符鬱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凝重起來,笑容變得也有些僵硬。
“果然什麼都瞞不過殿下……”符鬱有點憂傷地說,但很快掩蓋下去,朝盛聽得出她在故意掩飾,“我原以爲自己的計劃可以天衣無縫地幫殿下打開西山通往陳州的安全通路,但沒想到反而讓殿下陷入險境,要不是殿下英勇,恐怕……都怪我!”
“沒事了,想哭的話就哭出來吧。”朝盛靠近符鬱,用手拍拍符鬱的肩膀。符鬱低着頭偷偷哭了出來,她從幫父親出謀劃策打理各種事情開始從來沒有出過計謀上的錯,幾乎是計劃得分毫不差,她一直對自己很自信,一直很謹慎想做得更好,她一直強忍着,從不敢聲張自己內心真實的感受,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但符鬱很快擦乾淚水,冷靜地對朝盛說:“謝殿下,我感覺好多了。我從小便幫着打理符家上下,遇到委屈的事情多了。這不算什麼。殿下莫要忘了,我們身處這個時代的這個地位,必然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一定只能這樣嗎?”朝盛無奈地說,嘆了一口氣。
“臣女符鬱相信殿下一定能夠創造不一樣的盛世,使得君臣和睦,不再明爭暗鬥,天下歸心,萬海申平!臣女符鬱和符家願意輔佐殿下完成此理想!”符鬱聲音堅定地對朝盛行禮。
朝盛想拉起符鬱,符鬱不自覺地牴觸了一下,因爲上次在小鎮客棧,幾乎是被朝盛拎起來的那下的疼痛讓符鬱覺得刻骨銘心。
朝盛一把抱起符鬱,符鬱吃了一驚,本來沒有紮緊的頭髮散開了,銀簪子掉到了地上。
風吹着符鬱的頭髮,太陽已經下山,天色已晚,竹屋前還燒着的火堆,映襯着符鬱的臉龐。
“這麼仔細一看,你長得還不錯。”朝盛帶着點嚴肅的語氣說。
“殿下,你在說什麼呢?”符鬱吃了一驚,感覺朝盛一下子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快放我下來!”
朝盛慌忙地放下符鬱,符鬱尋找自己銀簪子,但是沒有找到。
“那根銀簪子很重要嗎?”朝盛問。
“那是母親留給我和妹妹的。”符鬱蹲在地上仔細尋找。
朝盛從懷裏拿出一根玉簪子遞給符鬱,“這是我母親留給我的,既然我弄丟了你的,這就當作賠償吧?”
符鬱站起來,看着認真的朝盛,笑着拉着朝盛的手,把那根銀簪子放在朝盛的手上,自己拿着玉簪子固定盤好的頭髮,“剛剛找到了。以此簪子爲誓,從此符家和景王殿下同在!”
朝盛輕輕握住符鬱的手。
《浮世飄搖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