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溫水遞到了他手中，他抓起狠狠灌了一口，長長伸了個懶腰。但聞骨骼咔咔作響，轉了轉身子，行雲流水，沒有絲毫晦澀。他這才點頭道：“沒事了。”
董欣久笑眯眯的臉出現在他視野中，頭光滑得如同雞蛋，小小的眼睛如同研究外星人一般，將他上下打量了一圈，忽然幽幽道：“小子，嚴重失血，傷口感染引起的發燒等後遺症，這麼大規模的傷勢，你睡了兩天就起來了。小雪還在重症監護室，該不會是你拿到了什麼好東西，吃了獨食吧？”
“這不可能！”江憲義正辭嚴地開口：“必須是兩人共享，我有的她肯定有！我沒有的她也必須有！”
董欣久笑得更加燦爛，撫摸着白鬍須宛若慈祥的聖誕老人：“那……你背後的傷口和小雪一樣，都是什麼東西啃咬過的痕跡。但爲什麼她身負毒素，你沒有？”
“該不會……是雪兒幫你擋了什麼東西吧？”
江憲大腦中的警報瘋狂尖叫，臉上一片沉着，立刻否認：“哪能呢……或許我身體條件比較好……”
董欣久終於直起了身體：“是這樣啊……”
下一秒，他的手倏然伸出，快若閃電。江憲本能地擡起手，然而，對方白皙蒼老的手宛若毒蛇一樣，無論怎麼擋，都準確地命中了江憲耳朵，用力一捏，旋轉一百八十度：“你他媽背上紗布都拆了！不到兩天！皮膚肌肉完全生長好！現在給老夫閉着眼睛說瞎話！？嗯？！”
“之前怎麼說的？！把小雪完完整整地帶回來！居然讓一位完美的女孩背上出現了難以磨滅的傷痕！你居然還好意思活着回來！嗯？！”
頓時，病房裏響起了江憲的豬叫聲。
“老董，算了。”終於，大門打開，門外的林方若看不下去了，沉着臉走進來：“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了。”
他將手中長劍遞到董欣久手中：“手捏着多費力？還是用這個東西讓他漲漲記性吧。”
以死謝罪吧！小王八蛋！
臥槽？！
江憲差點嚇得從牀上跳了起來，就在此刻，門口忽然響起了宋雲深如同天籟一般的聲音：“江先生醒了？”
話應剛落，宋雲深帶着兩位精英模樣的男子，從屋外走了進來。驚訝地看了江憲幾眼，感慨道：“江先生的恢復能力真是好到讓人羨慕。”
“我……”江憲正打算找個藉口開口，宋雲深搖了搖頭，淡淡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祕密。我說過，只要江先生領隊，你下去可以自己先挑選一件物品，我絕不會過問這件物品是什麼。你也不用解釋。”
林方若和董欣久不動聲色地看了宋雲深一眼，眉頭微微挑了挑，交換了一下眼色。
有氣魄，難怪……這頭拱白菜的小豬仔最後選擇了神州。
宋雲深站在病牀底部的欄杆前，雙手撐着欄杆，目光直視着江憲：“我來找各位，是因爲現在有一個壞消息，到了不得不通知各位的地步。”
“本來，這裏我們已經打點好了。鴨子坳發生任何事情，只要不是民族、矛盾，鄉政府和派出所都不會插手。哪怕他們已經報案五位祭祀失蹤，派出所也只是在拖延。不過……”
他目光微微眯了眯：“記不記得馬教授？”
許教授？
江憲眉頭微皺，隨即想了起來：“那兩位神經有些失常的教授？”
“其中更瘦一些的那位。”宋雲深沉聲道：“他的師父，是汪老先生。”
不等江憲開口，林方若倒吸一口涼氣：“獲得美國羅氏獎金，德國海德堡大學客座教授，美國人類問題研究所榮譽高級研究員。《世界傑出人物索引》《世界五千名人錄》《華國文化名人大辭典》收錄身世，華國民族文學首席科學家的那位？汪寧泉老先生？”
江憲也做了個“WOW”的口型。無它，這位汪老先生獲得的榮耀實在是太大，社科院的老牌院士，華國考古學的開路人之一，堪稱考古界的泰山北斗，桃李滿天下。
這是真正的考古大拿。
宋雲深苦笑一聲：“沒錯，而且……汪寧泉老先生，正是進過003的人員之一。”
江憲心中有了個不好的預感：“該不會是……”
宋雲深接着說了下去：“就在你們下去那天當夜，雷雨之中，馬教授忽然醒了過來。而且……撥通了一個電話。”
他偏了偏頭，身後一位西裝革履，帶着金邊眼鏡，梳着大背頭的男子微微鞠了一躬，拿出一隻手機凝重開口：“他撥通了他的老師，汪老先生的電話。對話內容非常清晰，完全沒有發瘋的預兆。”
江憲差點就罵了出來，狠狠梳理了一下頭髮，咬牙道：“然後呢？汪老動心了？他們正在趕來的路上？還是已經來了？”
“明天上午的飛機。”宋雲深哼了一聲道：“直接找社科院要的批文。現在社科院的電話已經打到我手機上了，是我父親當時的一位老領導親自開的口。他希望我們維持發掘現場，不要深入挖掘。一切都等汪老先生的隊伍到了之後再說。”
“他親自來？”
“親自來，你以爲這兩天他在做什麼？”宋雲深打開手機，輸入指紋，迅速打開一個網址，晃了晃：“他在欽點他的學生，呵……汪老一聲令下，西南片區的社科院分部，考古研究所，考古局，文化部的各位精英已經開始趕往黔州。最遲大後天下午，他們的隊伍就會抵達鄧州。”
“你沒告訴他們我們的傷勢？這下面的東西根本不是學者能碰的！”
“我當然告訴了！但是汪老先生本身就是當年的倖存者之一！他還說要謝謝你！這種等級的院士開口，各方都在行方便！這個壓力神州沒誰能頂得住！”宋雲深的聲音難得地高了起來，有些煩躁地開口：“一行十三人，還有不知道從哪裏拼湊出來的勘探隊伍！共計三十人。沒誰能攔得住他們！”
江憲長嘆了一聲，擡頭看向屋頂。他們的名氣自然是不如汪老先生的，如果非要比喻，別人走的是正統白道，就是憑藉着時間和一身學問衝到了這一行的頂峯。而他們，不算黑道，但也算是個灰色地帶。
灰色地帶都是悶聲發大財，02年左右的大清洗後，真正有本事的人、真正的“文玩諸侯”——比如董欣久，林方若，龍天聖，朱飛白，齊曼古麗這些割據一方的頂尖勢力，全都進入了社科院，他們積累了足夠多的財富，已經開始安享晚年。
所以，他們沒有什麼名聲。這也導致了他們這邊沒人能站出來攔住汪寧泉老先生，哪怕林方若董欣久，他們的資產恐怕是汪老先生的幾十倍，論名氣和政界學界人脈，也完全搭不上汪老先生的臺子。
而且，汪老先生這些正統的考古學家，對這些“有前科”的前巨梟們，是一直心懷芥蒂的。兩方井水不犯河水，哪怕天聽地視能搭得上線，對方也極大可能不會見他們。
“他既然是003的倖存者，爲什麼不在鄧州？而在黔州？”抓了半天頭髮，江憲也煩惱地開口。
宋雲深平靜道：“因爲……黔州是002所在，汪老先生畢生都在研究002，那個地方……比這裏更加詭異。”
沒人開口了。
誰都知道，對方一來，必定權柄倒懸。他們可能根本無法下地。其他人或許覺得還好，畢竟已經拿出了老樹皮這種足以震撼整個華國考古界的存在。但是江憲很清楚，這個地宮……根本沒完！
七枚如何果實在哪裏？
泰雅說的斬蛇劍呢？那可是華夏至寶！代表意義和消失的始皇玉璽不相上下！
還有……霍嬗寫下的如何果樹呢？
最後……山神呢？
“不行。”江憲一把掀開被子：“我們必須馬上勘探！爭取在汪老先生來之前！”
話音未落，他忽然尷尬地發現，自己襠部的褲子被打了一個大大的紅叉。
水彩筆畫的。
最怕，空氣忽然的安靜。
他愣了愣，幽怨地看向董欣久。
對方眼皮都不擡：“這是煩惱根，去了就好……看什麼看？這不還沒實施嗎？”
最怕，朋友忽然的關心……
還是宋雲深善解人意地開口道：“在接電話的時候，我說了，有兩位勘探隊員還沒有上來。給你們留了一條後路。”
在對方來到之前，他們必須再一次下去！
不過，林若雪現在還在昏迷……
彷彿讀懂了江憲的擔憂，宋雲深繼續說道：“林小姐傷勢較重，不過不用擔心，沒有生命危險。爲了印證我當時的說辭，我請來了凌霄子先生。當時畢竟是你們一起活着離開始皇地宮，再次合作，也算默契。”
江憲木然道：“代價呢？”
“小錢，都是小錢。”凌霄子搓着手從門外走了進來，滿臉都閃耀着金錢的味道，彷彿爲了自己脫去黃袍，再也不和大魚大肉爲伴而開心。眼睛裏都閃爍着對未來的期待，滿心滿意地看向江憲：“錢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我的情分！我怎麼能看着你一個人下地，而我卻無動於衷？這不合江湖大義！”
“貧道早說了，你我有緣……有個大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