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青衫客 >第六章 白衣幽蘭
    三人縱酒放歌竟未覺察有人來,回首一看,突見飛來兩物。

    青衫客雙手一伸,他不知用了什麼手法,就將飛來之物抄在手中。

    柳眉兒突然“啊”的一聲驚叫起來,原來扔過來的是兩顆人頭,竟是方纔那壯漢和老者的人頭。

    那壯漢神色如生前,雙目圓睜,其神情憤怒已極,乍看之下,好不駭人。

    來人冷冷地道:“這兩人想必你們也認識,他們適才誣衊本幫,實在該死,你三人殺我幫衆,更是該死!”

    發話之人是個年輕人,神情倨傲,不可一世,另外還有一老者同來,對青年甚爲恭敬。

    淳于天地道:“你是誰?”

    青年冷傲地道:“美君虞,蘭陵王五方巡使之東巡使便是在下。”

    淳于天地道:“原來你就是那個『毒如蛇蠍美人心』了?

    青年道:“正是。”

    柳眉兒譏笑道:“我以爲是何方神聖,原來只是小嘍羅而已,美呢倒是瞧不出,毒呢倒是挺像。”

    “毒如蛇蠍”美君虞臉色一變,原先倨傲的神色變得極爲難看,正待發作,身旁那老者忙插話道:“小姑娘休得無禮,要知五方巡使在本幫中的地位甚高,僅次幫主、總管和兩位護法之下,真所謂四人之下,萬人之上。”

    說話間他偷窺美君虞臉色,卻是更加難看,自覺馬屁拍在了馬腿上,再也不敢往下說了。

    淳于天地冷冷地道:“『萬劍穿心』範歸愚居然連馬屁都拍穿了,這麼多年,你依舊沒有改去毛病,也沒有絲毫長進。”

    柳眉兒接着道:“馬屁功夫至今還沒有練到家。”幾句話說得範歸愚老臉紅,想出手,只是憚於美君虞沒有發話,オ隱忍不發。

    美君虞道:“你們想怎麼死,儘管向我說,看在這個漂亮小姑娘面上,我一定會答應你們的。”

    柳眉兒哭喪着臉對美君虞道:“美公子。”美君虞聽她可憐兮兮的聲音滿意的點點頭,通常好話總是有人聽的,況且像他這個人本來就是爲了聽好話而活着的。

    奇怪的很,越是驕做的人,就越依賴於別人,依賴於別人的好話,當聽不到別人奉承時,就會像一個漏氣的氣球一樣一直癟下去,直至沒氣。

    所以美君虞再聽柳眉兒說下去,就癟了。

    “求求你美公子,能不能讓小女子殺了你之後再好好商量?”

    說完三人一齊大笑。

    自美君虞感到自己已失鋒芒,對手着實厲害,幾句話就把自已氣勢打掉了。

    但他不甘心失敗,他知道白衣幽蘭幫的勢力龐大,無人敢惹。

    想到這裏他又懊惱了,這種想法本是不該有的,這樣想就好像自己已經輸定了似的。他不再想,於是決定立即出手。

    美君虞神色一凜,眼露兇光,範歸愚察顏觀色,已知其心意,率先出手了。”

    範歸愚老奸巨滑,頗知這位東巡使的心意,先前自己說錯了話,正刺在美君虞的痛處,引起他的不滿,所以這下再也不敢犯錯,立意一舉搏殺眼前三個年輕人。

    範歸愚是挑中淳地天地出手的,招招搶攻,手中長刃刀刀不離淳于天地的周身要害,鬥了數招,範歸愚知道自已錯了。

    他之所以挑淳于天地,是因爲他認爲儘管淳于天地是當今名捕,但其聲名多半是仰其父淳于楚的餘藝罷了。

    不料淳于天地出劍僅三招,他已不支。範歸愚偷空望了眼美君虞,發現美君虞抱着雙臂冷眼旁觀,毫無相助之意。

    他開始怨恨起來,恨美君虞氣量狹窄、公報私仇,恨先前回來報告的那個幫中弟子沒將具體情況說清楚,那弟子只說淳于天地殺了郭少振,卻沒有說淳于天地只用了幾拳就擊殺了郭少振。

    剛想到這裏,他只覺左胸前一痛,背後一涼,突然看見了劍格。劍格就是劍柄前的護手。

    劍鋒呢?

    劍鋒已洞穿了他的心臟。一劍就穿心。

    “萬劍穿心”範歸愚全身脫力,嘶聲道:“我錯了!”

    範歸愚一死,美君虞躍起,佯撲向淳于天地,半途忽地一折,撲向柳眉兒,伸手抓向她的肩頭。

    美君虞見範歸愚二十招內便死於淳于天地劍下如此不濟,自忖自己看走眼,恐怕很難穩住局勢。他開始後悔,不該讓範歸愚隨隨便便送了人命,應和他聯手抗敵。

    於是他決定先發制人,突襲生擒柳眉兒,並以此要挾青衫客和淳于天地。

    他相信自己的判斷力。

    眼看就要抓住柳眉兒的肩頭,他不禁想:“下手是輕一點爲好,待會兒把這小姑娘抓回去,再下點功夫把她開了,那一定……”

    想像着那時的旖旎風光,美君虞不覺笑了起來,爲自己決策的英明感到滿意。

    樂極生悲,通常一個人太過得意的時候,總會忘記自己周圍的情況,這就是得意忘形。美君虞很忘形。

    然後他聽到了奇怪的聲音。

    ───自己骨頭碎裂的聲音。

    劇痛中他發現一隻手捏住了他伸向柳眉兒的手,那是一隻留着整齊指甲的手,看似很溫柔,任何人看見都會以爲這隻手只會用來磨墨寫字、習慣作畫。但這隻手偏偏像鋼爪般抓住了美君虞的手。

    不,美君虞的手已不算作“手"。了,美君虞驚愕地望着自己的“手”,看見那青衫客正向他微笑,如似老友重逢一般。

    他狂吼暴起,抽了一柄短刀向青衫客頭上砍去。

    青衫客輕輕一嘆:“你何必逼我。”

    右手向上一迎,抓住美君虞握刀的手輕輕一轉一送,雪白的刀鋒刺入美君虞喉頭。

    一放手,美君虞慢慢倒去,見自己手中刀鋒飛嵌入自己的咽喉,眼中露出恐懼的神色,他想大叫宣泄自己的恐懼,卻已叫不出了。

    他知道以後什麼也不能說,什麼也不能看,什麼也不能聽,什麼也不能做了……

    可是美君虞不甘心,他不相信自己竟然死了。他越不想承認死亡的臨近,就越感到死神的手掌慢慢向他伸來。

    想推開,但他只覺得自己的手好重好重,舉都舉不起來,推出去的力量好輕好輕,怎麼也無法推開那隻伸向自己的手,他恐怖極了。

    突然想到那些死在他手下的無辜之人,那些男女老少面對着他那冰冷的面容,他們會怎麼想,也感到恐懼嗎?

    這些,以前他從來沒有想過,現在他覺得應該好好想一想了。

    但是還有時間嗎?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亡,其鳴也哀。當死亡帶走每個人生命的時候,同時也爲他們帶來了曾經泯滅的良知。

    這是一種何等痛苦的覺醒?

    爲何人們在活着時偏要執迷不悟?

    這正是人類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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