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雪皺了皺眉，而後，她側首擡眸，目光若有所思地望着他，微微出神。
“看什麼？”宮御月輕輕揚眉，薄脣噙着淡笑，懶聲問道。
她恍惚地收回視線，垂眸，看着面前那盤被自己撥弄成糊漿樣的早點，終於感到愧疚，嘆息：“唉，我真是浪費食物，罪過罪過。”
喃喃自語着，像是真的在懺悔。
“無妨，宮裏多的是食物讓你浪費，只要你高興。”
他縱容地一笑，伸手過去將那盤被玩壞了的早點移走，再推過去另一盤精緻的點心。
弄雪伸手推回去：“我已經喫飽了。”
“喫這麼點？難怪這麼瘦小。”宮御月不贊同地皺了皺眉，目光挑剔地上下瀏覽她嬌弱的小身板。
喂喂！他那是什麼目光，好像她的身材是洗衣板似的！
難道他不知道女人最不能容忍的就是男人這種像是嗤之以鼻的打量目光嗎，這是關乎女人的自尊問題！
弄雪頭腦一昏，不服氣地挺了挺胸膛：“我這叫作麻雀雖小但五臟俱全！身材恰到好處最佳，乳牛那樣的身材那是太過！”
她一股腦熱地想要爲自己的女性本能平反，壓根就忘記了自己此時此刻的裝束。
宮御月先是一愣，繼而失笑出聲：“呵呵呵……小弄子，你這反應是不是過度了點，況且，你本就是個太監，學娘兒們挺什麼胸講究什麼身材？別告訴我你是女兒身裝扮成的太監，那可是欺君之罪哪。”
他似笑非笑地瞟了她的一眼，然後，那雙深眸漾着邪氣灼灼的光芒落在她挺起的胸前。
聞言，弄雪只覺得腦袋嗡地一下。
噢噢，該死的，她腦袋發什麼燒，這下子好了，女兒身？欺君？！
“那那那……那是因爲我一時口誤，我只是……只是……”
她張口結舌地想要亡羊補牢，急得滿頭大汗，奈何就是掰不出半個有用的字眼，急得她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看她急得差點咬到自己，宮御月又是好笑又是無奈，看來她是不打算招認了。
“只是本能地反應嗎？”他好心地替她找個臺階下，免得她真咬到自己的小舌頭，到時候他用起來挺不便的，呵。
“對對對，就只是本能反應而已，真的！”弄雪立即點頭如蒜，末了還鄭重其事地爲自己作保。
她別的本事可能不行，但是識相的本事可不輸人，有臺階下當然快快下，免得不上不下吊在半空多危險。
宮御月深深地看着她，好一會兒，他纔開口道：“既然你已經喫飽了，那就跟本王去書房吧。”
又要去書房作伴讀書童！
弄雪在心裏無聲地抗議了一百遍，才強忍住沒有大聲反抗的不滿情緒。
但是，卻還是忍不住在嘴裏很小聲地嘀咕一下：“我不去行不行？”
聲音小如螞蟻，只敢說給自己聽。
奈何他好像有順風耳似的，竟然聽到了她的嘀咕。
“不行，你非去不可。”他的嗓音異常霸道。
弄雪先是驚地捂住自己的嘴巴，繼而很快又放下，杏眸微眯，深深地打量着他此時此刻那種我就是你的主宰那種霸氣的神態，完全有別於他平時的溫文爾雅。
不對，他最近越來越不溫和可親了！
好像一下子摘下了僞裝的面具，終於可以活出自我的那種感覺。
她杏眸更加眯起，心中的疑竇越來越深。
莫非，這纔是他的真實面目？
宮御月悠然自得地任由她打量個夠，輕易便捕捉到她眼裏那抹愈來愈深的懷疑，他嘴角暗暗勾起狡猾而深沉的邪笑。
這小笨蛋終於察覺了嗎？
盡情地懷疑吧，他等待着爲她的問題揭曉答案的那一刻，嘖嘖，那該是多麼暢快淋漓的場面？
……
像個小跟班一樣不情不願地跟在皇帝身後走出神月殿，準備前往御書房當伴讀書童。
誰知，纔剛剛踏出大門，一陣清涼的晨風襲來，沁人的晨冷直侵骨子，她冷不防哆嗦了一下：“哈啾！”
擡頭望遠，那湛藍的天空瀰漫着無形的清冽，入秋了。
宮御月停下腳步，只是側首回頭，靜待……
幾乎是在同時，秋菊便拿着一件薄薄的披風匆忙地趕出來，仔細地披上弄雪的肩背：“小弄子公公，要入秋了，當心着涼。”
弄雪愣住，一時間無法晃過神來，只呆站着，任由秋菊細心地爲她繫上披風的衣帶。
直到功成身退，秋菊規規矩矩地繞到她身後側邊站着，一副隨侍的姿態，弄雪眨了眨呆滯的眸子，被動地道謝。
心神，猶在恍惚當中緩不過來。
誰知，她一句謝謝，卻讓規矩低着頭的秋菊頃刻間像是受了萬分的驚嚇猛地擡起頭來，誠惶誠恐地道：“這是奴婢的本分，公公不必言謝，奴婢不敢承受的，奴婢只是盡職地在伺候公公。”
惶然說話間，她慌張忌憚地偷偷看了看皇帝，見他沒有責備自己的跡象，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弄雪注意到她“偷窺”的動作，心下開始有些明白了。
然而，明白卻不代表真的懂。
她只是一介奴才，他用不着真的派一個奴婢伺候她吧？那她算什麼奴才？高級奴才？
眉心輕擰，她快步走到皇帝的旁邊，低聲道：“我以爲我應該是來伺候王上的。”
宮御月側首，稍稍傾身彎腰遷就她的嬌小，頗有興趣地學着她低語：“你伺候本王，她伺候你，兩者並不會衝突。”
“可是秋菊昨晚纔看見我們在……那個啊！”提起昨晚被撞見的親吻，弄雪的耳根忍不住泛紅，尷尬地用眼角餘光偷偷覷了後面的秋菊一眼，見她神色正常，規規矩矩地站在那，也不偷窺更沒有任何其他奇怪的表情，這讓她心裏稍稍感到沒那麼羞窘，只是要面對着還是會感到怪怪的。
宮御月黑眸狡猾閃閃，很好說話地頷了頷首：“原來你介意這個，那好辦，本王爲你換一個宮女不就成了。”
聽言，弄雪捉急地稍稍揚起了聲調：“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我用不着別人伺候！”
誰知，她話纔剛剛說完，身後立即傳來“噗通”一聲，緊接着——
“公公饒命，奴婢一定一定會全力伺候好您的，請公公收下奴婢吧，不然奴婢就無處可去了，求公公不要不要奴婢啊。”秋菊驚惶地哭喪着臉一邊說一邊磕頭，聲音好像還帶着恐懼的顫抖。
耶？！
弄雪傻眼呆了一下，隨即趕緊回頭跑過去將之攙扶起來：“秋菊，你別這樣，我不是不要你，我只是……”
“求公公成全！”秋菊硬是跪着不肯起來，噗通噗通地又開始磕頭。
弄雪手足無措地只好向旁邊的男人求救：“王上……”
誰知，她纔剛一開口，他溫潤的嗓音卻無情地打斷她的話，道：“一個不被主子所好的奴才留在世上也沒什麼用。”
秋菊嚇得臉色發白，對着弄雪又是一頓用力地磕頭：“公公饒命，公公饒命！”
看她快要把頭磕破了的趨勢，情急之下，弄雪只好趕緊答應她：“好好好，我答應你我答應你，你不要再磕頭了。”
“謝公公。”秋菊喜極而泣地就着她的攙扶站起來，然後規矩地站到旁邊隨時候命。
弄雪莫可奈何之餘不免對旁邊冷眼旁觀的男人感到一陣氣悶。
沒好氣地瞪他一眼，然後腳步飛快地往前走去。
宮御月伸手按在她的肩上，皺眉：“去哪兒？”
弄雪佇足，懶得回頭看他，卻忍不住冷嘲熱諷一番：“王上，不是要去御書房伺候您尊駕嗎，時間不等人，咱可不敢怠慢半分！”
宮御月挑了挑眉梢，迷人的鳳眸漾起戲弄的神采，故作贊同她的話般地頷首：“確實沒人敢怠慢本王半分，你挺懂得爲奴之道的，他日平步青雲不是難事。”自然不是難事，他的女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何難？
爲奴之道？
去他的！
弄雪在心裏咬牙切齒，氣得腮幫子鼓鼓的，卻又拿他那高高在上的身份毫無辦法。
嘴角抽搐了好幾下，她才勉強自己露出假惺惺得幾乎要扭曲的笑容來：“奴才多謝王上貴言。”
好整以暇地欣賞着她精彩的臉色，宮御月心情愉快地邁開腳步，高高在上地撇下一句：“那隨本王走罷。”
盯着他高大俊偉的背影，弄雪嘴巴不停地張合着，無聲地咒罵連連。
走在前方的男人頭也不回，卻突然傳來一句好心的提醒：“嘴巴別動得太快，很容易閃到舌頭。”
“唔！”弄雪做賊心虛條件反射地捂住嘴巴，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睜得老大，不可思議地看着前方不曾停下腳步的背影。
真恐怖，他的背後長眼睛不成！
看她一副心虛，卻又瞪着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拼命假裝很無辜她什麼都沒有說過的模樣，還一邊對她猛拋暗示的眼神，那模樣還真滑稽，秋菊有些忍俊不禁，無聲地發笑，肩膀因爲憋笑而微微顫抖。
小弄子公公真有趣，難怪王上這麼喜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