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彥成從來不覺得自己說話做事有什麼問題。
比起他周圍的那些紈絝子弟來說,許彥成遵紀守法,純善友好,簡直是個五好青年。
可惜某些方面,他又傲慢得像個不知世事的混蛋。
阮棠舔舔嘴脣,他張口想要駁斥許彥成,然而又慢慢皺緊了眉心,“許彥成,你覺得自己很幽默嗎?”他擡眼看着許彥成嚴肅道。
“我只是在告訴你事實,跟着陸雲霄沒什麼好處,李螢是個沒頭腦、嫉妒心又強的女人,等她坐穩了陸家主母的位置,不會有你的一席之地,不如……另投明主?”
許彥成輕聲輕語的。
只是話語間完全的輕佻像是根針。
阮棠如果真的是個靠着陸雲霄的花瓶,哪怕稍稍有點自尊心,都會被那根針折磨得頭破血流。
可惜阮棠從起步開始便不是完全靠着陸雲霄的。
阮甜有陸雲霄的合資,可是大部分資金和技術都是阮棠自己出的,他有信心,也很努力,陸雲霄站在他身邊給了他支持和鼓勵,卻沒有半點的看輕和鄙夷。
許彥成就完全不一樣。
他彷彿施以援手,卻是高高在上,希望被人奉做神明一般。
“我的飯店是我自己開的,在S市開分店也是我自己的主意,和陸雲霄沒有半點關係……我不需要別人的照拂。”阮棠看着許彥成,壓着的聲音帶着難得的憤怒:“許彥成,你別看不起我。”
“我沒有,我不是一直想要幫你嗎?我是真的喜歡你。”許彥成開口,語氣溫柔的彷彿在和情人說話。
他向來是個這麼樣的人。
只不過當阮棠以爲許彥成只是個普通朋友時,他的語氣就詭異無比了。
“我們的事情跟你沒有關係。”阮棠硬邦邦的說道。“許彥成,我一點都不喜歡你。”
他拿着自己的小揹包就要走,突然想起和傑斯的約定,阮棠又把目光轉向許彥成,極其認真的和他表示,如果傑斯因此不願意見面也沒關係,不過希望他幫忙傳達。
“明明願意和我的朋友見面,幹嘛非要躲着我,不答應就不答應,我們還不能以朋友的方式相處嗎?”許彥成似乎半點不介意阮棠的拒絕。
阮棠的嘴脣動了動,最終咬牙堅定道:“不能。”
他拿着錢包剛走出去兩步,很快又想起什麼,他轉過身看向許彥成,在對方驚喜的眼神中認真的說道:“許彥成,你連你外公那邊的徒弟都看不起……我不知道你心底會把誰當成和你平等的存在,但是你好奇怪,傑斯開餐廳的便是你的朋友,你對待其他人卻像是對待一個玩意兒一樣,李螢也好,我也好,爲什麼一沾上一個男性戀人,你就自動把人看低一等呢?我靠着自己的手藝開餐廳,那我和傑斯的區別在哪?憑什麼你就覺得,我離開陸雲霄,便一定會活不下去?”
“你可能沒感覺,但是你真的……目中無人,你很奇怪。”
阮棠皺着眉頭說完後,便快步離開了。
許彥成愣了下,他撐着臉頰坐在原地。
服務員上前詢問情況,卻被許彥成招呼走,他繼續坐在原地,沉默的看着眼前的咖啡杯,咖啡杯中的咖啡上浮着一層泡沫,他用勺子把泡沫攪開,半天后才嘆了聲氣,起身準備結賬。
他覺得自己應該去質疑阮棠的話,然後把阮棠的拒絕當成一個小玩笑拋在腦後。
可事實上,許彥成在阮棠說完話後竟然感覺有點輕鬆。
彷彿心底藏得什麼東西被道破了後,不用隱藏的那種輕鬆感。
他深吸了一口氣,拍了拍胸口,然後搖搖頭。
……不就是個男人嘛?哪沒有呢?阮棠不願意和自己在一起,應該是他的損失纔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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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棠本來以爲他和許彥成說的那番話會讓對方惱羞成怒。
他當天說完就拿着錢包離開,也是怕許彥成反應過來有什麼衝動的舉動。
然而許彥成卻半點沒像是阮棠預想的那樣。
他最後一通消息就是把和傑斯見面的地點約在了阮棠的飯店,之後便一句話沒說了。
約定時間的當天,傑斯也按時到了阮甜。
因爲飯店還要招待客人,所以傑斯一大早就到了,後廚的餐食還沒有準備好。
阮棠把準備的工作交給了李大福,然後帶着傑斯到了包廂當中。
“餐廳嗎,主要是看重味道的……S市的沿街商鋪特別貴,如果開在街角有沒有名氣,恐怕要門可羅雀了。”阮棠很快回應道。
他仔細問傑斯是看重了哪種酒,傑斯神祕兮兮的從自己的包裏面掏出來一個雕刻得格外華麗的酒瓶,小心跟阮棠道:“這在S市是沒有的,我特意託我的朋友從燕市買到的。”
他把酒遞給阮棠,阮棠一眼就看到了鳳居閣的標誌。
“……”阮棠直接喊了一聲服務員,然後讓對方把新酒上一瓶。
服務員很快便把酒送上了桌面,傑斯一臉無語的看着桌上擺着的那瓶一模一樣的酒,心裏那點嘚瑟很快化爲烏有。
“這個酒……”
傑斯還想再問幾句。
“是我的一位友人工廠出產的,但是因爲生產線的問題,所以供應跟不上,只能在燕市那邊小規模的售賣。”
“生產線跟不上?天哪,那真是太遺憾了。”傑斯癟着嘴巴顯得格外悶悶不樂。
他把酒放到一旁,又詢問阮棠藥膳的事情。
“能不能讓我嚐嚐你的手藝,我一來就聽說了你的藥膳做的很好……”傑斯的語氣格外的興奮。
阮棠卻注意到傑斯……似乎只對自己的藥膳感興趣。
他從第一次見面就一直在問藥膳的事情,兩個人交流的時候大多都是圍繞着中藥和藥膳的處理,可是很多美食上的細節,兩個人都沒有任何的交流。
阮棠捏了捏手指,他覺得自己似乎是多疑了。
“我們去後廚吧,最近藥膳賣的不少,正好可以試一試。”阮棠笑了下,他帶着傑斯到了後廚,阮棠開始準備藥膳的各種藥材和食材。
那邊李大福把準備的湯底端到一邊,剛打開鍋蓋,傑斯就轉過了目光。
他詫異的望着那邊的李大福,“你手裏端得是什麼?”
“湯底,等會做湯做菜用的。”李大福謹慎的望了眼傑斯。
——這個不認識的老外是什麼人?
“好香啊。”傑斯眯着眼睛感慨道。
他很剋制的沒有詢問阮棠湯底的材料,然而語氣卻比剛纔更加熱烈:“你們餐廳中的菜聞着都很香啊,有放罌粟殼嗎?”
“……我們放罌粟殼違法。”阮棠一言難盡的望着傑斯。
“差點忘了,抱歉。”傑斯的眼睛亮亮的,他的眼睛從後廚的每一樣工具上劃過,嘴角翹起的笑容也比剛纔熱切真實了許多。
等阮棠準備齊了藥材,他直接拿過鍋,用湯底和調料很快便開始了製作。
許多藥材昨晚就已經開始熬煮,只是搭配了香料後,味道並不難聞。
阮棠將藥材煮出的汁水和少量藥材混合,再搭配自己調製的湯底和炒熟的蔬菜碎,倒上一勺濃稠的魚肉燉出的濃湯。
肉末和蔬菜的濃郁味道調和了藥材散發的淡淡苦味,傑斯驚詫的望着自己手中的一碗粥,他輕輕嚐了一口,胃部很快便溫熱起來,他眯着眼睛品嚐這一碗美味,明明只是一小份,他卻足足用了上百口才完全解決掉。
那種對美食的探尋的態度與之前的漫不經心完全不一樣。
“我還以爲你們這邊所謂的美味其實味道就是一般,但是沒想到……我真的很難在你們這邊喝到一碗這樣的粥……”
傑斯不吝嗇用最多的美好詞彙去形容手中的一碗粥。
然而在場的幫工都不太舒服。
……什麼叫所謂的美味都一般?
李大福磨了磨牙,最後看在阮棠的面子上,什麼都沒說。
阮棠的臉色卻顯得有些冷。
“我們這邊的美食味道還是很棒的。”阮棠垂着眼簾笑道。
“啊,可能傷害到你的感情了,但是我真的從來沒在你們這裏喫到過什麼味道很好的味道……其實有些飯店的味道還是不錯的,可是總覺得缺了點什麼味道。包括美食協會的活動,其實也……就是一羣人在討好商人嘛。”
傑斯的表現顯得有些輕蔑。
然而等他看向阮棠的時候,眼神卻格外認真:“但是你的手藝和我想象的不一樣,你真的……比我想象中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