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叔是上吊死的。

    他是上門女婿,親人都在外地,有一個女兒在省城上大學,一時都趕不回來。

    村裏的人又都集中在劉老太爺家,王嬸一個人放不下來屍體,這才跑來叫我。

    我到的時候,朱大叔就吊在牛圈的樓楞上,因爲充血,頭臉都腫脹成了絳紫色,舌頭耷拉在嘴邊。

    見到這一慘狀,我眼睛一下就溼潤了。

    我不相信朱大叔會上吊自殺,他一定是借了我殺豬刀,被報復了。

    但這些事,我不能跟王嬸說。只能暗暗的在心裏,在這筆血債上添一筆。

    安撫好王嬸,我和跟來的林放把朱大叔擡回屋裏,讓他幫忙看看。

    林放看過後說朱大叔是自殺,就算不是自殺,也不是被邪術所害。

    見我不信,林放又說:“就算你請其他人來看,給出的結論還是自殺!”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一個外人,留這裏也幫不上什麼忙,正好去看看劉老太爺的事處理得怎麼樣了,順便讓趙國權安排幾個人來幫忙。”

    如果真是林放說的,朱大叔爲什麼要自殺?

    我想不出來理由。

    林放走後,王嬸打來熱水給朱大叔收拾身子。

    朱大叔對我來說不是親人,卻勝似親人。我也不避嫌,在一旁幫着王嬸。

    王嬸才拉開朱大叔的褲腳,我就奇了一下。朱大叔的左腿膝蓋上,套着一個金屬物件。做工有些粗糙,但能活動的關節做得十分的精巧。

    王嬸見我困惑,抹了把眼淚說:“你大叔左腿自小就殘疾,靠着這個支架走路纔看不出來腿瘸。不過帶着架子幹不了巧活,他這才學了殺豬的手藝。”說着,王嬸把朱大叔的衣服也脫了。

    衣服一脫,我就看見朱大叔的右手彎上,有一道不深的新刀傷。

    見到這道傷口,剛剛還有疑惑的我如遭雷擊。

    長時間沒睡覺,我早已心力交瘁,此時一股悲愴涌上心頭,險些沒有站穩。

    “小川,你叔已經走了,你就別難過了。”王嬸不清楚內情,含淚安慰我。

    看着王嬸,我硬是咬着牙,堅持着幫朱大叔洗完身子。

    從朱大叔家出來,繃了幾天的神經終於是到了極限,整個人都無比的疲倦。

    林放說的沒錯,朱大叔是自殺。

    可他只是一枚棋子,昨夜探得劉老太爺家裏的祕密,他就失去了作用。

    他的死,一是爲了保全家人,二是背後的執棋者需要這樣的結果。

    如果我沒猜錯,青竹現在已經被轉移,小鬼也不會在出現。村子會平靜下來,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

    我的計劃,現在是徹底亂了,擺在面前的就兩個選擇,一是就此打住,安穩的過日子。

    但這種安穩,我也不知道能持續多久。

    第二個選擇就是向那女人妥協,因爲我要繼續查下去,所面臨的危險就會升級,我必須要學會李家祕術。

    如果我什麼都不會,即便有那女人庇護,最終的下場也只有一個,死。

    到趙老三家大門口,我就已經做出了選擇。或許血海深仇和一段強迫得來的緣分,它們中間本就不存在選擇。

    爺爺也是爲了讓我有個依靠,才提出了那樣的條件了,但我需要的不是依靠。

    推開那女人的房間,見她坐在牀上,我門都沒關就說:“你幫我,將來找到那東西,我會無條件的給你!”

    女人留下來,無非就是在等這句話。

    在我的想象中,她聽到這話應該高興纔對。可我話說完,她卻困惑的上下打量着我。

    好一會才皺着小眉毛問:“半天不見,你這是受了什麼刺激,白撿一個媳婦都不要了?”

    要是平時,我肯定皮上兩句,調戲調戲她。

    但現在繃緊的弦一斷,堆積了半月的疲倦徹底擊垮了我的意志,此時只想睡覺,一刻都不能在等。

    不等她回答,我往地上一躺,人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我身上就開始發熱,幻境再次出現。這一次,光芒裏的那個男人正對着我。

    可惜他的臉上落滿了光斑,只能看到部分的表情。

    我想靠近一些,結果才觸碰到光暈,一股強大的力量就把我推開,無法逼近。

    然後他再次開口,複述着上次說過的風水軼事。見他如此死板,似乎是被設定好的東西。

    好不容易等到他開始發問,我細細一聽,果然是問我願不願意學李家祕術。

    我迫不及待的入夢,圖的就是李家祕術,想都沒想就要答應。

    但我要剛要開口,他神情突然變得嚴肅,嘴裏繼續說着話,可聲音卻沒有傳來。

    怎麼回事?

    想到他有可能是被設定好的,我心頓時就涼了。

    小馬褂裏隱藏的祕密要得到不難,可從太爺爺開始,我們家裏就沒出過風水師,難到是因爲這東西壞了?後面的內容都不存在了?

    真是如此,那往後的路……

    我不敢想下去,更不敢去想我爹死時的慘狀。我媽落水,撈起來的時候人已經沒了,我悲傷難過,刺激卻不大。

    但我爹不同,兩個月的時間裏,我眼睜睜的看着他躺在牀上,一點點腐爛,直到死亡。

    那是我一輩子都無法忘記,也不可能忘記的畫面。

    “不!”我捏着拳頭,渾身都在發抖。

    既然爺爺說了李家的本事都在我身上,那就不該是這樣的結局。

    我站起來,掙紅了雙眼,咬着牙就要衝擊光幕。

    就在這時,那聲音又突然響起。問我他已經說了所有的條件和要求,我還願不願意去學。

    我一下就愣住了,這中間聽不見的那一段,是要求和條件?

    太爺爺他們不學,是因爲聽不到,不敢選擇?

    還是說他們知道條件,只是很難做到,所以一直沒有去學?

    光芒裏,那男子一遍又一遍的問着。

    我把所有壞的結果都想了一遍,最後坦然了。

    只要能把害我們家的人都找出來,讓他們血債血償,死又如何?

    畏懼,來自於求生的慾望。

    一旦捨生忘死,那也就沒有什麼是值得害怕的了。

    我緩緩的坐了下來,平復了情緒,纔不急不慢的道:“我願意!”

    最後一個字音落下,那男人身上的光突然就落到了我身上,被那光一照,我渾身滾燙,像是要被烤熟,伴隨着炙熱,一股龐大的記憶涌入我腦海裏。

    “望氣訣!”

    它就是我們李家的本事。

    第一句話就是:萬物皆有靈氣,若能一眼望穿,並能生出剋制之道。

    我消化着涌入腦海裏的記憶,完全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身上的光芒突然消失,緊跟着整個人都在往下墜,突如其來的墜落,嚇得我直接從幻境中掙醒。

    睜開眼睛,鼻子裏就聞到一股香味,是那女人的體香。用手一摸,才發現自己躺在牀上,身上還蓋着被子。

    是那女人?

    我拉開被子,嗅到的香味更濃了,感覺脖子上有東西,拉了一下,從胸口拉出一個玉墜,它被紅線拴着,掛在我脖子上。

    香味,就是從玉上發出。

    我體內的蠱毒沒有發作,是因爲這塊玉?

    外面的天剛矇矇亮,我拉開燈四處看了下,沒有見那女人的身影。

    倒是桌子上,我給她送飯用的碗下面壓着一張紙條,抽出來一看,上面有一行娟秀的字:三天後我若不回,離開村子。

    不回來是什麼意思?她去做什麼了?

    我隱隱有些不安,不過就在這時,林放推門進來。

    我急忙把紙條收起來,林放見我坐在牀上,鬆了口氣道:“我還以爲你死在夢裏了。”林放說着遞了一個筆記本,“我打聽了一晚,記下了這幾個名字。我們要一個一個的排除。”

    我掃了一眼,上面有二十多個名字,應該是附近村裏的瘸子。

    只是現在沒必要了。

    “偷襲我的瘸子死了,你可以回去跟趙老三收錢了。”我把筆記本扔在一旁。

    “什麼意思?”林放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深吸了一口氣,結果這一動,感覺身上像是粘着什麼,用手一掏,抓出來一大把碎布屑。

    我心裏一驚,看顏色,似乎是小馬褂的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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