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見他小狗似地笑着賣乖，把剝好的石榴籽直送到自己面前，不由深呼吸一閉眼，爾後起身躲開他走到多寶櫃前拉開抽屜，從裏面取出一副墨鏡戴上。</p>
白擇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他收回手帕把石榴籽一股腦倒進自己嘴裏，又衝十三一笑，邊嚼着香甜的汁水邊無辜地說，“你衝我幹什麼呀?又不是我要嫁給你。”</p>
他知道十三從小一帶上墨鏡就是心情不好了，故而現在對着在屋裏戴墨鏡的十三，他感到自己十分委屈，又不是自己招的他，幹嘛換上一副冷臉對着自己擺呀?</p>
自己可是真心把十三當自己人才來傳話的呀!</p>
見十三不回話，白擇津津有味的把自己的半個石榴喫完，又開始喫十三的那紋絲未動不動的半個，及至十三的那半個也快喫完了。</p>
默立窗前良久的十三開口了，“天快晚了，你還不回家?”</p>
“啊?”白擇擦着手嘟囔，“不讓在這喫飯啊?”</p>
他站起來向十三笑道，“雲樹之思無日不萌，三哥，咱倆一年都沒聚了，我可是想你想的緊，今晚在這喫頓飯，就權當給你接風洗塵了!</p>
給我接風洗塵在我家喫飯?十三心下一曬，沉默地看了看白擇那沒心沒肺的臉，不顧他嘴上一連迭的“點心，我的點心還沒拿呢!”長臂一擡便推搡着他出了門。</p>
送走白擇，十三見裏間的小妖女還沒醒，便默默地坐在榻上想起心思來。</p>
此刻十三穿着家常衣服，褪去了軍裝的他更是少了些桀驁不馴，憑添了幾分慵懶的貴公子哥氣質，他俊逸清鐫，濃眉深斂，想到自己一時風光無兩的司令竟落到如廝境地，他忍不住暗自喟嘆，深恨王二毛子陰險算計，恨不得立時就去提刀宰了王二毛子。</p>
可刀幹不過人槍，弄不好自己賠了夫人又折兵。</p>
低頭瞼眉思量良久，他喝光了一壺熱茶，及至外面天色漸暗，他一雙眼打量到屋裏小妖女身上。</p>
十三又想起白擇的姐姐白鷺喪心病狂的行爲，更決定目下只得抱緊小妖女大腿，要讓她牢牢坐在自己媳婦兒位子上，攘外安內，好堵住悠悠衆口。</p>
小妖女在裏間睡的正熟，渾不知十三一道熾熱銳利的目光一直盯着她，和她枕邊的金碗。</p>
一夜無話，次日上午十三便按思量好的主意先行行事。</p>
被十三叫出來的小妖女剛被張媽伺候着梳洗好，她從昨天下午直睡到今天早上，還未及喫早飯，便被十三叫到前院堂廳來。</p>
她小手拍着嘴，打着哈欠就進了堂廳，一進門才發現堂廳兩邊站了一排人，見她進來皆是垂首低眉，只盯着自己手上捧的東西，不敢擡頭。</p>
十三招呼小妖女立在自己身旁，又對下面一行人說了句“量吧。”</p>
打頭兒的一個五六十來歲的髮鬚皆白的老頭兒便趕緊上前，先是問了聲好，才惶惶擡起頭從上到下地路微打量了小妖女一眼，便又忙垂首向十三打了個千，言說自己已大致看好，冒犯之處萬望見諒，見諒。</p>
十三不置可否，吩咐張媽帶小妖女回房用飯後，便又坐回了堂桌前的椅子上。</p>
他一瞟下面垂首躬腰的白鬍子老頭兒，“尺寸可有了?”</p>
“有了!有了!”老頭連忙回話。</p>
十三聞言便站了起來，“那就看料子吧。”</p>
“是，是。”白鬍子老頭兒回着話便連忙叫旁邊捧着布料的差人們上前展示給十三看。</p>
原來這老頭兒便是這雲城百年老字號的裁縫店雲意行的掌櫃洪雲裁。</p>
說來這雲意裁縫店幾十年前差點被霍老太爺收購，後來不知爲什麼放了他一馬，並放了些水，相當於白送給了他家一片市場，這雲意裁縫店才得保住祖傳的字號，把手藝延傳下去。</p>
他是個怕事的正經生意人，有心不去，又深懼十三惡名，再說多年前虧得霍家高擡貴手，才得以讓自家這老字號能在雲城有一席之地，多年來井水不犯河水，他自念霍老太爺的爲人處世大度。</p>
思摸幾回他便在霍家差人的催促下，打發店裏的夥計帶着上乘的布料來了，其實布料卻還委實有限，他雲意裁縫店主要賣的是祖傳手藝。</p>
若他家的製衣手藝精細，巧奪天工自不消說，只說他練就的一雙慧眼如炬，只一上前仔細打量幾回人，便能準確地瞭解此人的尺寸，所以雲城乃至外地聞名的權貴大戶家，那不願拋頭露面的深宅太太小姐都願意請他去裁衣。</p>
剛剛十三叫小妖女出來，洪雲裁不敢與以往似的上前細打量身材，只擡頭大致瞅了一眼，便趕忙垂首，他慶幸得虧自己一雙老眼練就的比尺子還精準，不然這霍府活閻王三少爺的內宅之眷，多看兩眼沒準就得引來禍事，到時候錢沒賺到命賠半條可不值。</p>
十三一一看了夥計手裏捧呈的布料，</p>
揀着素致雅靜的顏色花樣留用，又直說太少了，叫洪雲裁店裏有相同類型的儘管添上一塊結帳，沒有便去他霍家的綢緞廠進貨。</p>
洪雲裁笑着點頭哈腰，又恭維道，“少夫人現在身量還單薄，年歲也小，這個年紀的人都長的快，半年能差一截，不若做一些大兩號的沉穩花色的衣服備着……”</p>
十三聞言一拉臉，“不必。”</p>
他一擡手，扔下手中的布料，又揮手叫夥計們出門退下才對洪雲裁道，“我霍家別的沒有，就是錢倒是有的是。”</p>
十三擡眼盯着連聲稱“是”的洪雲裁，“全都按少夫人現在的尺寸做，多一寸少一寸都拿你是問。”</p>
“精細着做，要十分用心，別打量我霍家有錢就胸無點墨，敢做些花紅柳綠庸脂俗粉的貨色來我這糊弄湯事兒，”他頓一頓，對着點頭哈腰不迭的洪雲裁一挑眉，“管叫你吃不了兜着走！”</p>
洪雲裁脫帽懇言，“不敢不敢，少夫人天姿國色，絕非凡質，老朽不敢拿平庸之物褻瀆。”</p>
十三聞言只是一笑，只叫他擬個帳單了來瞧瞧。</p>
洪雲裁聞聽十三吩咐，便趕忙掏出隨身攜帶的紙筆，站立在桌前兢兢業業地寫完又小心呈上。</p>
十三一看帳單便深深一皺眉，他看了兩眼便把帳單子往桌上隨手一扔，</p>
洪雲裁一見，還以爲價目標貴了，他上前連連打千，“三爺，這只是平時流水的明細，小店可以給您打個折扣，可以打總。。。。”</p>
十三一聽，手“啪”地一聲拍在桌面的帳單上，淡淡道，“聽聞洪老闆技名遠播，也是上宅門量身裁定，做慣了的老人了，原來就這樣報帳單子，真是不得不讓人懷疑你所謂的老字號老手藝，見面不如聞名。”</p>
洪雲裁在下聽了此言，一時摸不着頭腦，他擡起襖袖擦擦汗，只得上前揣摩着道，“三爺明鑑，老朽從祖上九代便從事這一行，以前也爲權貴宅院供過，絕不是那欺童瞞叟之輩，本家字號在前朝就深……”</p>
“得了！”十三見他總是不得要領，便不耐煩的一擺手，“誰同你扯那陳芝麻爛穀子八百年前的舊事，”</p>
他用墨鏡腿兒一挑帳單，不欲再和他打啞謎，“你只比這這帳單往上加十倍的價錢報與我府上的管事，回頭送來衣服領了錢，再來我這領這張帳單子，可明白嗎？”</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