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並沒有去傘棚,因爲他看到了白仰雄攜着“矮麪缸”與白鷺來到了甲板處向他示意打招呼。十三站在原地未動,向白仰雄報以一個點頭,算是回打了招呼。</p>

    卻說白家一家緣何夜半在此?</p>

    原來是因白仰雄還未到卸任交接時就私自跑了,相當於潛逃。</p>

    這白仰雄雖說哪哪都不行,卻在急流勇退上做的十分出色。自上次進京都城述職,他暗地裏得了消息,知道上面接下來要整治一批貪吏做業績指標。他便結合實政審時度勢暗自猜度,上面此次十有八九是拿沒後臺沒根基的小吏下手開刀。</p>

    而做爲沒後臺根基的小吏白仰雄得到此訊,一下大徹大悟,趕緊上交辭呈,說全家染病不能醫,藥石無靈......云云。</p>

    沽名釣譽一世的白仰雄聰明一時,聞風而動,決定抽身退步,早走早了。</p>

    自從京都城回來白家就忙着整理細軟,那些實在賣不了的就放着不要了,一向惜利的白仰雄只求速離,生怕因小失大。</p>

    因他早幾年前思摸着貪酷一行終不是長法,便早做了此未雨綢繆的準備,故現下一時事發也不算太手忙腳亂。</p>

    忙了整整百十來天,白仰雄在上面還未派人來交接代任時,便攜家帶口來了個捲包會。</p>

    而十三在今天接到了白擇的電話便對此已大致明瞭,此時白仰雄與十三互相打過招呼便攜“矮麪缸”回了船艙。</p>

    十三把手上拎的點心匣子交予白擇,說了兩句送行的話便要告辭。</p>

    “三哥,”白擇忙不迭地打開點心匣子拿出一塊軟香糕嘗味,此時見十三要走,他一面餓死鬼似的往嘴裏填糕,一面身子一擋上前攔住,含含糊糊地開了口,“三哥,你……你不見見我姐?我們這一走,恐怕再回來就難了......”</p>

    十三聞言微頓了腳步,見白擇手指着甲板上的白鷺,他瞅了一眼靠欄獨立的白鷺,便掉頭要走。</p>

    卻見此時一直默默望着他的白鷺脫了頭上的禮帽,飛似地下了船朝他奔了過來。</p>

    縱是十三再不近人情也沒法在此時痛快地轉身離去,畢竟白擇說的對,這一別,就是遙遙無期了。</p>

    而對白鷺,他雖沒有男女之情,卻也實在是真真切切地認識了七年,不可能真正的形同陌路。</p>

    十三想,若她不是對自己產生情愫,自己也許亦可以把她當個尋常朋友對待。</p>

    可惜,世事無常。</p>

    風波無定。</p>

    情之一事最無法理直說清。</p>

    十三正思緒間,白鷺已跑到了他面前,她微紅了雙眼,不知是被海風吹的,還是懷揣着對誰的不捨。</p>

    她一張黃黃的臉上沒有施粉黛,在船燈的照射下顯的十分憔悴,頗有些大病初癒的神色。</p>

    “姐,三哥來送我們!”白擇沒心沒肺的抱着點心匣子大嚼大咽,連口潤嗓子的水都不用,活一幅吃了這最後的點心就再求不着的樣子。</p>

    “你……來送我嗎?”白鷺憔悴的臉上浮上一絲笑,她有些羞澀的開口,聲音卻十分乾澀。</p>

    十三聞言沒點頭也沒搖頭。半晌,他答非所問,“聽聞你病了,這是,大好了?”</p>

    他聲音冷漠,關心的話說出來倒像是公堂對詞。</p>

    白鷺聽着十三比海風還冷硬的話,心下十分酸澀,她沉默地想,這一生註定是無法聽到十三對他的溫柔了。他的溫柔都給了那個小妖女,現下她要永遠地離開這裏,更是再沒有丁點兒機會了。</p>

    但她不能一直沉默,以她對十三的瞭解,如果她沉默超過一分鐘,十三就會頭也不回地拔腿就走。</p>

    果然,還沒過半分鐘,十三便不耐煩地看向遠方,白鷺趕緊接話,“我,我沒有病,不!......”</p>

    她忽然有些語無倫次,她希望自己在十三心中是個完美的形象,即使不完美也不願落個瘋婆子的印象。</p>

    但話一出口,她又突然想到十三平生最厭別人撒謊,她趕緊又慌忙道出實言,“我是病了,我......我是被嚇着了,後來......後來看了大夫就好了!只是一時受了驚嚇,現在我已經痊癒了,真的!”</p>

    十三聞言點頭,心道她果然是在那天被兔子精嚇的。</p>

    忽又想到白家前一陣傳的全城沸沸揚揚的迭事,十三更不恥白仰雄的手段,心道必是這白仰雄爲了解職一事而讓白鷺繼續裝瘋,如此不顧女兒清名的父親,天下鮮少有之。</p>

    見十三微微點頭,白鷺忽然心中升起一團暖意,一團一如既往揮不去的愛火,她忽然好想上去緊緊抱他一下。</p>

    白鷺比誰都知道這無異是自取其辱,十三颯然立在那裏,冷淡而疏離,漠然而遙遠。</p>

    她忍了又忍,還是鼓起勇氣上前道,“我一直喜歡你的,你知道的。”</p>

    說完這句她阻止了十三要出口的話,苦笑道,“不要說不要走,最後一次了,給我這個機會好嗎?”她聲音漸次低下去,紅了的眼圈默默滑下了一滴眼淚。</p>

    她一時控制不住洶涌而出的淚水,一面心裏恨自己沒出息,一面卻執拗地定定瞅着十三,“就當我求你。”</p>

    她那麼堅強的一個人,尤其在十三面前拼命的好強,她把眼淚當做證明自己無用的東西,輕易不示人。</p>

    此時她忍不住在十三面前流淚,因爲知道此別即是永別,是生離,是再沒有機會能得到他的愛了。</p>

    她難過到已來不及掩飾,已等不及轉頭到沒人的地方的去哭。</p>

    十三本不想聽她的表白,但一聽到她說到“最後”兩個字,他想了想,便頓住了腳步。</p>

    是啊,今日一別,如同陌路,不會再有來日,大抵一生都不會重逢了。</p>

    就當她是個普通人吧。</p>

    白鷺見十三沒走,十分意外,她低了胡亂拭淚,再擡頭時已冷靜了下來,她一向穩重的聲音顫顫巍巍,“我輸了。”</p>

    是啊,她早就知道自己輸的一敗塗地,不是輸給對手,是輸自己執意的愛,和十三執意的不愛。</p>

    對着面前這個執意不愛自己的人,她百感交集,極力鎮定,“過去的事情再提無益,你的選擇我也無權參與,還有將來……將來……”</p>

    她說到此處有些哽咽難言,用力深呼吸了幾次,她才接着道,“我知道你的將來永遠不會有我,只是,雖然是這樣的結果,但不能說我沒有盡心竭力地努力爭取過。”</p>

    十三不言,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本來,他的安慰,他的情意,他的將來,都只會專屬於小妖女一個人。</p>

    “再見容易,再見難,以後若有幸被你偶然提起,也......也只能是你口中的一個微不足道的故人了。”白鷺說及此艱難地向十三扯出一個笑,悽苦無比,“保重。如果可以,不要忘了我曾在你的世界出現過,好嗎?”</p>

    說完此句,她便低頭跑開了。</p>

    白鷺那哽咽又蕭索的聲音,瞬間淹沒在了呼嘯的海風裏,伴着海浪永遠消失不見了。</p>

    這是她第一次在十三面前主動離去,是她在這段苦澀的單戀裏留給自己惟一的、也是最後的自尊與灑脫。</p>

    </p> 生而爲爺,我很抱歉 target=”_blank”></a> </p>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