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麼’一見十三，趕緊擡起垂頭喪氣的大毛腦袋，連說帶比劃和十三敘述了一回今天上午所發生的事。</p>
十三在一句又一句不同聲調的“吃了麼！”中連猜帶蒙，大致明白了個大概。</p>
原來今日上午，小妖女正和吃了麼在梨樹下穿花環玩，她見到梨樹根下的酒罈有一多半都被開過的痕跡，就猜到是兔子乾的好事。</p>
彼時她還生着兔子三百年前偷偷離開她，四百年前矇騙她讓她喫蘿蔔纓子的氣。</p>
此刻見兔子背地裏盜酒，她決定等它回來，非薅光了它的兔子毛做圍脖不可。</p>
正想着，忽然見一個東西從外面丟進來，‘吃了麼’見狀，趕快屁顛屁顛小跑過去撿回來呈給小妖女。</p>
原來是一個粘着信封的錦盒。</p>
小妖女看不懂信便隨手扔了，百無聊賴地打開盒子見到兔子皮，她的臉色立刻變了。</p>
片刻的沉默。</p>
“是誰？”小妖女對着兔子皮幽幽地開了口。</p>
沒有迴應。</p>
她只看到沾血的兔皮上潦繞着幾絲零碎的兔子魂魄。</p>
她生氣了，一向無辜又懵懂的眼眸裏全是清冷。</p>
合上錦盒，她立即循着魂魄追去了。</p>
小妖女和‘吃了麼’從地洞裏出門，及至出了地道，一人一獾已身在城外。</p>
走了沒多久，‘吃了麼’不知從哪裏牽來了一頭棗紅小馬和一頭花叫驢，小妖女見狀立即飛身騎上了馬，‘吃了麼’扶着蹬就要騎驢。</p>
未想驢子不讓它騎，搖頭甩尾地恩啊亂叫，腳下亂蹋踏，掀起陣陣塵土，嗆了小妖女一鼻子。</p>
小妖女嫌驢吵，吩咐‘吃了麼’回家，一拍馬屁股自己走了。</p>
‘吃了麼’無法，只好垂頭喪氣地牽着驢子回家，沒想到還未進城門就撞見了追來的十三。</p>
此刻十三聽完‘吃了麼’渾似半啞的敘述，丟下一句，“你先回家。”就利落地上了車，一踩油門奔着長生門的方向去了。</p>
這長生門是一個距雲城三百多裏的近海小城，十三循着信裏的提醒，輕而易舉地得知了路線，他一路風馳電掣地駕着車，及至黃昏時分纔到了目的地。</p>
一所古色古香的別院矗立於鬧市。</p>
朱漆大門上正書着“本園”二字。</p>
“要覓長生路，除非認本元。”這長生門，有些意思。</p>
十三一面想一面便推門而入，未想大門只是虛掩，輕輕一推就開了。他大步流星地踏入了門，一路如入無人之境。</p>
怪了，這麼大的門派連個看門的的人都沒有。</p>
還是這長生門已自大到不用人看門？</p>
十三無意多想，他心中一心記掛着小妖女。快速穿過前院，就聽到後堂傳來一陣聲響。</p>
他心下一動，三步並作兩步奔了過去。</p>
“誰殺的兔子？”一個輕柔細嫩的聲音響起，不是小妖女還有誰？</p>
“嘿！你這小丫頭，除了這一句就沒別的話了？我們長生門在江湖地位顯赫，豈容你一個小丫頭質問喧譁？若不是看你長的頗有姿色，我早就……”一個紅臉腆肚的夯漢瞪着眼指着小妖女大呼小叫。</p>
“兔子，誰殺的？”小妖女渾似聽不見那人的話，她恍若站在無人之地，周身覆上了一層冰霜，聲音依舊稚嫩，卻帶上了明顯的冷洌和輕易可察的危險。</p>
她站在那裏，如神明俯瞰衆生。</p>
眼神冷冷，無一絲屬於人間的溫度。</p>
此時十三趕來就看到這一幕，他急奔上前擁小妖女入懷，一派旁若無人之色，對懷裏的小妖女軟語安慰，“別怕，有我在。”</p>
剛剛說話的斯文男子一見十三微微一頓。</p>
小妖女仰頭叫了聲“十三哥哥”，些許恢復了些人間之氣，她只爲十三柔軟一瞬，繼而又死神似地逼問堂中衆人。</p>
“兔子，誰殺的？”</p>
紅面挺肚的孫堂主滿頭大汗，見小妖女不依不饒，他上前一拍胸脯，喊叫着回答，“我殺的！我剝的皮！我燉的肉，咋滴？你想喫啊？……”</p>
話音未落他立時瞪着銅鈴眼珠子挺站着一動不動了，圓瞪着雙眼裏全是一幅難以置信死不瞑目的樣子。</p>
卻是小妖女手起鈴響，眨眼之間就攝了他的魂，他的魂魄一出體便化成了一縷青煙。</p>
長生門都是修習異術之人，此時幾個頗有功力的人都親眼見到了孫堂主的魂魄瞬間出體又瞬間魂飛魄散，衆人一時暗暗心沉後怕，都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幾步，不敢上前。</p>
一旁正要偷襲小妖女的斯文男子見狀嚇了一跳，趕緊放下身後的手，狀若無事。</p>
而內堂裏一直靜觀其變的顏姿羨亦挑了挑柳眉，她不意小妖女竟有如此手段，只好暫時按兵不動，再觀後效。</p>
此時堂廳裏一片寂靜，人人噤聲，生怕一個不察下一秒魂飛魄散的人就是自己。</p>
十三見倒地不起的堂主和皆變臉色的衆人，不以爲意，他懶懶道:“請出你們門主一見，我自有話說。”</p>
那斯文男子聞言上前一抱拳回道:“門主抱佯在牀不能見客，有事找我說即可，衛若自會傾力傳達。”</p>
十三目不斜視，滿面桀驁，“你，算個什麼東西？”</p>
衛若聞言變了變臉色，卻並無說話。</p>
此時十三俊眉一挑，用餘光輕蔑地挑了衛若一眼就衝內堂大喊:“小姨媽！外甥前來拜見，怎麼不出來見客？如此禮數也是顏家之風？”</p>
衆人本自暗暗噤聲，一聞聽此言都忍不住面面相覷。</p>
姨媽外甥，這是怎麼論？</p>
難道面前這位公子還與門主有親戚關係不成？</p>
衆人都是江湖中人，慣自會圓滑世故之風，故人人都自心中忖度，卻不肯出聲。</p>
見內堂裏無人出來，十三大喇喇地坐在椅子上，攬着小妖女，頗有些無賴地向內堂大喊，“小姨媽！說起來我們也是表親，不比外人。外甥老遠前來，長輩哪有避而不見之理？而今你誑來我夫人，又是怎麼一說？今日不給外甥個交待，我們只好去顏家說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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