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女被十三偷換的概念漸漸哄迷糊了,慢慢迴轉過來,卻依舊口中不放鬆:“大騙子!”

    十三賠笑,“是是是,我是大騙子,我是大壞蛋喫顆糖,嗯?”

    小妖女看了看十三送到嘴邊的糖依舊不動。

    十三再次拍胸脯保證:“我保證再也不騙你了好不好?”

    小妖女低頭抿脣,小嗓子不經意柔軟下來,“我纔不信。”

    十三見她有了鬆動的意思,忙裝模作樣地指天發誓:“我若再說謊就讓我變成個大獾天天被欺負!”

    一直在門口偷看的‘吃了麼’聞言忽然默默低下了頭,爾後“哧溜”一聲跑走了。

    小妖女終於被十三逗笑了,她張口噙住十三遞過來的糖,依舊故意不理十三,她把糖盒子抱在懷裏並揚言都喫光,一片糖渣也不給十三留,“哼!讓十三哥哥喝風好了!”

    十三故做可憐向小妖女拜了拜,“求求夫人,賞個渣吧!”未想動作太大牽動了手臂上的傷口,他禁不住一皺眉,這個小細節卻被小妖女準確無誤地捕捉到了。

    “十三哥哥,你的胳膊愛傷了。”小妖女話語裏蘊含着十成的肯定。

    “我……”十三剛想編個謊,卻忽然想起剛剛纔保證不再騙她,現下只好點了點頭。

    “一點輕傷,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已經包紮好了,哎,你做什麼?……”

    話音未落就見小妖女已把十三的袖子挽上去,爲十三小心翼翼地檢查傷口。

    十三無法,他自然知道她人小性子倔,自己又捨不得犟着她,只好任由她去了。

    半晌,小妖女才爲十三放下袖子,見十三面色不豫,她以爲他生了自己的氣,反倒回過去哄他,她輕柔地撫着十三的胳膊問:“十三哥哥,疼嗎?”

    她眼裏含着滿是心疼,十三看了心頭一暖,忙去安慰她:“不疼,你一摸就不疼了。”

    “十三哥哥什麼時候才能知道保護自己呢?”小妖女嘆了一聲,清泠泠的小嗓子裏含了無奈。

    十三拉她入懷,無限動情,他輕聲道:“保護我自己不重要,重要的是保護你。”

    小妖女聞言心裏像注了一眼甘泉,她乖乖伏在十三胸口,感到被愛的滋味真是幸福極了。

    此時天已近黎明,十三軟語溫言地哄睡了小妖女,天亮時,他悄悄把懷裏睡的如小奶貓似的小妖女放在榻上,愛憐地爲她蓋好被子才輕手輕腳地出了門。

    半夜龍脊渡槍戰,帶去的一行人不知生死,他自得去料理一番。

    此時鳳棲閣的夜戲場剛散,十三下了黃包車未進門就見老迷糊頭和油嘴子立在門口,倆人一見十三來了,趕忙上前打千問安。

    “給三爺請安,知道三爺要吩咐,我一大早就在此候着。”老迷糊頭上前笑回着話,油嘴子在老迷糊頭身後低着頭。

    十三點了點頭便一徑進了鳳棲閣。及至上了二樓落了座,老迷糊頭趕緊帶着油嘴子上前請罪,“三爺恕罪,都是下屬人護主不周……咳……昨夜一事請三爺發落。”

    十三渾不在意地一擺手,只問,“有人員傷亡沒有?”

    老迷糊頭趕忙回話,“死了兩個,重傷的三個,其餘皆是輕傷。”

    十三聽了便默了默,只說:“撫卹一事就由你着手料理。”

    老迷糊頭聞言趕緊伸出枯爪往口袋裏掏,邊回道,“已經大致擬了單子,請三爺過目後敲定,還有,車已送回紡織廠去了。”他一面說一面就把帳單子與十三專用的鋼筆呈了上去。

    老迷糊頭是五花八門的代理兼會計,五花八門雖爲江湖門派,體系卻正規齊全,公中走大帳自需十三簽字。

    十三略看了看便籤了,想了想,又在那撫卹金額後面添了個零,正要說話,只見小洋火揹着書包蹬蹬蹬跑了上來,及至見了十三,他立即剎住腳步,規規矩矩上前問安。

    半年不見,小洋火似乎長高了半個頭,身板也壯實了,臉蛋卻較先前瘦削了些,褪了些嬰兒肥,少了稚嫩,倒添了幾分少年之氣。

    十三一見他便招呼他叫上前坐着喫果子,小洋火規規矩矩地告了謝,卻猶自不敢坐。他上了這大半年學,受了詩書薰陶,更識得禮義與上下之分,故而謹慎守着規矩,不敢再像從前孩子似的不管不顧與十三同桌喫喝。

    他穿着一身藍布學生裝,低頭盯着有些頂腳的黑布鞋,手不住拽着磨了邊的書包帶子,略略有些羞澀的樣子,儼然是一個大孩子了。

    老迷糊頭見小洋火不似以往與十三相處,怕冷了場,趕緊打圓場,“這小倔驢駒子,成天熬心苦讀,說要見了三爺時請三爺檢查功課,怎麼現在真見了三爺,反像個大姑娘似的扭扭捏捏起來了?咳……”他一指小洋火,“你前日背的勸學,怎麼不背一回讓三爺聽聽?””

    小洋火只顧低頭,聞聽老迷糊頭的話,他抿了抿脣,才擡頭看向十三,詢問十三的意思。

    十三點頭應允。

    小洋火便挺胸擡頭,朗聲背誦起來。

    “君子曰:學不可以已。

    青,取之於藍,而青於藍;冰,水爲之,而寒於水。

    …………

    故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臨深溪,不知地之厚也;不聞先王之遺言,不知學問之大也。

    …………

    生乎由是,死乎由是,夫是之謂德操。德操然後能定,能定然後能應。能定能應,夫是之謂成人。天見其明,地見其光,君子貴其全也。”

    他聲音宏朗卻依舊帶着稚嫩,面上掛着一派小大人的正經持重之色。及至一背誦完,他又頗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頭。

    十三見之不禁一笑,又讚賞道:“果然頗長進了。”說着就把桌上剛剛簽過字的鋼筆遞給小洋火,又道:“以後就如此好好用心學習,必能青出於藍。”

    小洋火聽到十三的讚賞鼓勵,又見十三把常用的鋼筆親自遞給自己,他滿面喜色地上前接住,敬畏天神似地看向十三。

    老迷糊頭見狀忍不住又打趣一番:“這可不得了了,這回得了三爺親自送的好東西,回去後,這小馬駒子還不得擺個香案供起來……咳……”說着就嘿嘿笑。

    小洋火聞言更不好意思,只緊緊握着鋼筆。

    十三亦一笑,又把撫卹單子交予老迷糊頭,着他去好生料理。

    老迷糊頭一面接過單子一面應了。

    後面的油嘴子本是昨日當了逃兵,生怕十三會降罪於他,故而一直默默裝透明人。此刻他在老迷糊頭背後偷眼一看,忍不住瞪大了眼珠子,心中暗暗咋舌後悔,那撫卹金數目之大,足夠他八輩子都喫不完!此刻他直恨自己沒在昨天的槍戰中被打掉個胳膊腿兒!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