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出了寒城精神病院便又踏上了歸途。他心下已打定了主意,但必要先回雲城一趟,他離開的太久了,非要親耳聽到小妖女無恙的消息才能心定。況且,此行他去迷龍嶺也少不了‘吃了麼’,更何況,佈陣最重要的東西“龍珠”還在‘吃了麼’的身上。

    他今日聽顏鶴年說到中忘川蠱者百日內必死,絕無生還,聞之不由心頭一灰。他本想辦完大事暗殺完仇家再接回與小妖女過一段日子,若能有幸尋得良方便能長相廝守,若不幸也能度過最後一段溫馨時光。今曰見顏鶴年說中此蠱者百日即斃,他改了原策。

    他擬了新計劃。

    雖龍珠在手,他心下對鎖龍陣的威力還是半信半疑,又尋不得秦陵門——老頭子對入口並無絲毫提及只怕根本不知不信。自己入墓無門,就算能找到開啓也多半會耗時太多,以自己身中蠱毒的身體撐不到找到就死透了,到那時也是得不償失,白便宜了上官顏姿羨等人。

    長生固然誘人,就算能撐到找到秦皇陵順利得以長生,可東山再起建功立業談何容易?

    老頭子當時兵敗後幾十年都未能再起,可見大勢一旦如山崩塌,再要重建反攻是難於登天,尤其被時間拖住,萬事皆有無窮變數。‘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在此並不可取,就算能等到自己得勢,仇人只怕早已入土,不能親手雪恨,還算什麼報仇?

    而最重要的是自己只要活着就是小妖女最大的威脅,愛一個人怎舍她時刻被人視耽耽險境,他要做的是爲保護她而不是成爲她的掣肘軟肋。

    計議一番,十三心中做了決定。

    算算他有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他要加緊步伐實行。

    就算要出賣靈魂,也要死的其所,一道結果了衆狼,一舉雙得。

    他選擇去完成老二未竟的事業以報仇,亦更要保護自己至愛惟一的小妖女。

    如果自己註定不能陪在她身邊,那就在生命將盡的最後一刻,爲她清掃路徑。

    十三決定以身赴死。

    他不可惜自己的命,只擔心自己時日無多,不夠換給她一個清淨的將來。

    今日一行讓十三終於知道,他不能再猶豫不能再留戀,他要加緊步伐了卻情念。他不敢賭,他怕自己一丁點的不捨留戀都會致使小妖女陷於萬劫不復。

    十三卻絲毫不在意自己萬劫不復,只要他的小呆瓜能好好的,平安無事,就夠了,如此足矣。

    十三懂得取捨,卻不得不取捨,他只怕時間太少,不能捨。

    舍如割心,是剜心之痛。

    可是小妖女是他的命,他的存在是爲了保護她,給她幸福,不是爲了成爲她的威脅與負累。

    再痛也要舍,既使摘心,也要舍。

    他曾經在歲月的洪流中迷茫,卻在短短一個瞬間成長。

    他在爲了保護對自己最重要人的時候,變得特別強大,強大到逼盡最後一絲潛能,透支來生來世,也要保護她,只爲保護她。

    就算自己已身陷囹圄,也要讓她周圍乾乾淨淨。

    如果前方沒有了路,那麼就抽出自己的靈魂去換取一張王牌,盡最後一絲力去保她安穩無虞。

    用生命和靈魂爲他建造一架通向安全的橋樑。

    他不會讓他的小呆瓜受到一丁點威脅,如果這個威脅是自己,他便結果了自己。

    愛到極致便是毀滅。

    也許開始就已經註定了結局。

    也許不會有人明白。

    愛到至深處,會選擇主動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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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回到雲城已是臘八。

    時值嚴冬時候,萬物凋零,歲寒蕭索。

    十三一路風塵僕僕,落拓卻不潦倒。

    鳳棲閣如今是不能去了,今日的雲城已非昨日,一切早已易主,不再是霍姓。

    上官意抒獨踞一方又與顏姿羨土肥圓結盟,勢力盤根錯節,十三無意在此時起突衝惹引注目,他壓低了帽子,徑自去了和‘吃了麼’約定好的老酒館。

    老酒館風雨無動,戰火不休,依然在南市一隅棲身,只是這次與十三接頭的人已不再是以往的老迷糊頭。

    時移世易物是人非,一切在冬日的冷洌中顯的格外淒涼。

    十三走至老酒館旁,就見街上幾個倒臥凍死的餓死的橫七豎八躺成一片。眼下災荒戰事民不聊生,說不定誰就會在哪天一頭栽倒在街上,永不起來,人們見慣了也就不再當回事。

    戴着舊狗皮帽子的店掌櫃一面給煤爐子添火一面哈着氣顧自發牢騷,“這鬼天氣真他孃的邪,一露頭就能凍掉人的鼻子,這種惡天有點心肺的主人都不會放自家的狗出門!……”

    十三沉默不語地走進了老酒館。此時天色已晚,酒館裏的食客已寥寥無幾,未多時,整個酒館就走的只剩十三一個人。

    十三靜坐啜着燒酒默默想心事,此時店掌櫃早去了後院兒忙活。

    待天已黑透時,就見一個毛絨絨的大傢伙一拱油漬麻花的厚棉簾子鑽了進來,爾後直奔十三的座位。

    “吃了麼!”

    ‘吃了麼’久不見十三,今日乍一見着不由又驚又喜,一時站直了身子拍着大毛爪子向十三興沖沖地高喊了一聲。

    十三放下酒杯看了看瞪着一雙小狗眼的‘吃了麼’,片刻才道,“她可好?”

    他心中對小妖女萬千纏綿,最後出口只是平靜的一句問候。

    ‘吃了麼’見問忙不迭地點了點毛腦袋,正要邀功,卻聽這時十三壓低了聲音問道,“龍珠你可帶在身上?”

    ‘吃了麼’忽聞此風馬牛不相及的一句話不由愣了一愣,爾後趕緊從隨身的小包裏掏出個東西遞給十三。

    它動作乾淨利落沒有一絲遲疑,皆因它知道今非昔比,自己的家裏發生變故,自己以後應該當個懂事獾了。

    十三從‘吃了麼’手裏接過那被手絹包的嚴嚴實實的東西,打開一看,果然正是那從迷龍嶺得來的龍珠,只是失了神彩,依舊如個黑煤球子,若不知底裏,便是丟到大街上都沒人揀。

    思及此十三心中苦笑,待默默看了龍珠半晌,不由百感交集,認爲命定於此。

    世間富貴窮通皆有分定,情緣亦是如此。

    正默想着,忽聞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傳來,十三趕緊收起龍珠掖於口袋,就見此時一個少年掀簾子進來,張口便是,“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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