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輕撫,波浪微微,漁舟漂盪。

    蕭林的追問令烏古郎稍稍側頭,眸中的疑惑一閃而過,接着如實回答:“老朽雖非大靕人,遠航之事也略知一二。大靕船隻同具遠航之力,亦可西至夕落十六國,南抵雲晟。但若論船隻之堅固、抗浪之強弱、速度之快慢,誠然比不過藍洵。”

    蕭林沒再問下去,一是因爲她注意到曲昆傑深究的視線,二來是需要時間理清腦裏的思路,爲以後的計劃更周全。

    蕭林短暫的發問沒讓曲昆傑多想,只當她是單純好奇。而烏古郎卻另有想法,他知道蕭林不是尋常女子,也許她正醞釀前無古人的壯舉。

    其他人則沒有留意到這邊的事,全被眼前陌生而奇特的藍洵建築吸引。

    街道曲折蜿蜒,縱橫相交,宛如棋盤。街道兩旁的房子大多都不超過三層,大部分房子的主牆一側建有敞廊。敞廊既把單體建築聯繫起來,又爲聚會的人提供避雨休憩的地方,實在巧妙。

    敞廊的每根石柱都安轉一個倒三角鐵架,鐵架裏放着火把。任憑海風如何怒吼,火光仍舊“啪啪”燃燒,照亮夜空。

    沿路走來,酒館、客棧、妓·院、賭·檔……鱗次櫛比,應有盡有。

    左拐右轉,烏古郎帶蕭林等人走進一家客棧。

    客棧是雙層格局,以柱廊環繞形成的庭園式設計。庭園開敞明亮,中間挖了個水池,泉水噴涌。

    蕭林還沒來得及觀賞客棧獨特的裝修,便聽見一聲雄厚的呵斥。

    “真是不知廉恥。”

    別誤會,這次不是從上岸就一直縮在蕭林身後的安靜孌喊的,而是不苟言笑的曲昆傑。

    蕭林扭頭一瞧,不但看見曲昆傑臉色緋紅,連薛南琛這幾個男的也是滿臉通紅,唯有烏古郎一臉淡定。

    “怎麼了?”蕭林問烏古郎。

    烏古郎繃緊嘴角,像在憋住笑意:“藍洵民風開放,衣着暴露,曲公子他們短時內無以適應,實屬情理之中。”

    蕭林環視一圈,見到的藍洵男男女女無一不是着裝暴·露;男的圍着兜·襠·布,女的就用兩條帶子交叉束縛以托住胸·部,然後繞至腰間繫結。帶子多是淺色輕紗,顯露胸前大片風光。下身則隨意扣結飄逸長裙,裙子的一側有長達大腿的開口,裙底的神祕若隱若現。

    這還不算什麼,蕭林估計最令曲昆傑他們接受接受不了的是在一樓把酒言歡的男女摟摟抱抱,當衆調情。

    這裏提一下,藍洵的女人也有鰓,但手腳沒有蹼。

    “你們定是從中陸而來。”

    一個穿着長至膝蓋的短袖束腰外衣的老漢說着一口流利的大靕話走過來。

    “中陸是什麼意思?”蕭林很懷疑自己聽錯。

    “中陸’意爲蒼梧大陸之中心,”烏古郎解釋:“即指大靕、梵古和雲晟。因三國風俗相近,禮教相似,故而被統稱中陸。”

    “哦,原來如此。”

    老漢欣賞蕭林的鎮定:“我這客棧接待過不少中陸三國的商隊,甚少有女子參與其中,而你唯一一個我見過最從容的。”

    蕭林微微躬一下:“謝謝誇讚。”

    老漢邊擁抱烏古郎邊問候:“我的老夥計,別來無恙。”

    “帕斯塔,真神還不願召見我。”烏古郎開玩笑道。

    後來蕭林才知道烏古郎所說的“真神”是遊唱族稱呼他們唯一信奉的神明,而“真神召見”的意思是指死亡。

    寒暄幾句後,帕斯塔問起正事。

    “此時少有船隻遠航,這些人也不像商隊。老夥計此番前來,意欲何爲?”

    烏古郎逐一介紹尋藥小隊衆人,然後說:“此次吾等穿幻暮之林而來,奉旨取海銀沙。”

    “闖越幻暮之林?!”帕斯塔驚訝得說回蕭林聽不懂的藍洵話:“你們七人居然安然穿過幻暮之林,當真了不得!”

    帕斯塔的驚呼頓時引來在場藍洵人的注目,原本熱鬧喧譁的客堂霎時間鴉雀無聲。片刻後私語聲此起彼伏,每個人都打量着蕭林衆人。

    烏古郎正要說明:“其實此次平安過林多虧有…”

    “咳咳。”蕭林特意打斷:“天色不早了,我們還是早點休息,明日一早還要去主城。”

    烏古郎當即明白蕭林不想太過招搖,於是笑了笑,順着她的話接下去:“蕭姑娘言之有理。帕斯塔,請準備三間房,好讓我們儘早歇息。”

    帕斯塔的目光定在蕭林身上好一會兒,似笑非笑道:“幸好當下不是商隊往來的密集期,空房多的是,這邊請。”

    語畢,他親自帶路,領着七人上二樓。

    二樓的建築風格類似一樓,呈樑柱體環形。房間的牆體用石砌塊壘成,砌塊平整精細,砌縫嚴密。

    房間裏沒有窗,卻感覺不到悶熱。房內的陳設簡單,一牀一桌二椅。牀很大,即使兩個成年男人並排躺,都不成問題。

    要事在身,蕭林他們也沒那麼多要求。

    蕭林和安靜孌唯二的女性自然睡一起,薛南琛和郜樂山一間,剩下的就是曲昆傑和段伯庸,至於烏古郎則和帕斯塔敘舊去了。

    這大半個月以來的險象迭生與擔驚受怕令他們幾乎一沾枕頭就睡着,除了一個人。

    這個睡不着的人便是蕭林。她確定安靜孌熟睡後,施展空間移動,離開房間。

    爲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蕭林選擇瞬身到荒涼的山丘。

    夜色寂靜,月色濛濛,晶瑩星星在無際灰濛濛天宇上閃爍這動人光芒。

    蕭林遙望被黑夜籠罩的大海,桅杆林立,盞盞燭火隨風搖晃。看似脆弱,實則堅韌,無懼風雨。

    海風悄悄吹過,撫亂了蕭林齊肩的青絲。

    她席地而坐,略微苦惱的自言自語:“哎,沒想到這次浪費那麼多時間,真是失策。”

    從啓丘出發,日夜兼程,到幻暮之林的死裏逃生,纔到達裏取藥只有一步之遙的藍洵,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月。要是算上回程,起碼得個把月。

    先不說那麼久沒回末世那邊,蔣偉民他們會不會被宋華強或雷彪報復。就說孫氏祖孫,她離開這麼長時間,他們肯定擔心不已。

    懊惱一陣後,蕭林倏地站起,打起精神:“不過這一趟也不是全無收穫。”

    她如炬的目光鎖定海面往來的漁舟,那個不成熟的想法漸漸有了輪廓。

    從末世的掙扎求生到古代的委曲求全,經歷了那麼多事,蕭林終究明白了一件事——要想活得更好,就要爬得更高。

    蕭林不想再得過且過,一味忍讓。她發誓無論是哪個世界,都要成爲人上人。只有這樣,才能不讓珍視的人受苦受欺負。

    她想了許久,在儘可能不過多暴露和依賴異能的前提下,要想以最短時間內建立自己的勢力,最適合目前的途徑就是倒買倒賣。

    搜刮對末世而言已經無價值的金銀珠寶,作爲在古代經商賺錢的本金,既可以成爲立足之本,又能借此掩飾購買大量糧食布匹等必需品的行徑,再用這些東西在末世招兵買馬。

    這是蕭林的初步構想。

    末世那邊本就混亂無序,只要有強悍的武力和足夠的食物,拿下安和聚居地不是難事。倒是古代這裏,她一直苦惱應該做哪種生意。

    彷彿是老天爺的指點,本是救人的藍洵之行無意中令蕭林靈機一動——她要開鏢局,組建商隊,販運蒼梧大陸的物品。

    而且不管是陸路,還是海上,她都要盡在自己的掌控中。

    計劃是有了,但通往目標的路得一步步走。好比現在,既然人在藍洵,當然不能放過探查被烏古郎推崇備至的遠航船隻。

    這一晚,蕭林走過十幾個島嶼,見了各式各樣的船,運輸重物的沙船、行駛快速的鳥船、大型防撞的廣船……

    不得不承認,以這個時代的科技水平與生產技術,藍洵的造船業確實走在前列。但是蕭林不滿意,她想打造一支史無前例的商業船隊。

    巡了一遍,蕭林回客棧的路上,暗自琢磨,等回到末世,在聚居地蒐羅船舶設計師,設計出她心中的船隻。

    蕭林絲毫不擔心看中的人答不答應效力,人才在末世最好找,有時候一個饅頭足以讓他們賣命。

    “最好能從藍洵帶回精通造船的人。”

    不過蕭林也清楚這點不好辦,可遇不可求。

    滿腦皆是如何大展拳腳的蕭林趕在最後一抹月華消逝前回到客房。

    “小姑娘,爲何不多就寢片刻?可是我客棧照顧不周?”

    蕭林才從客房出來,便遇上帕斯塔。

    她淡定自若:“你過慮了,我只是向來少眠。”

    帕斯塔面上掛着客套的笑容,心裏卻暗道果然不出他所料。從昨晚烏古郎的反應和與他敘舊時的閃爍其詞,可以猜測七人衆能夠成爲百年來首次穿越幻暮之林的原因就是眼前女子。

    只是帕斯塔是個人精,既然當事人不願聲張,他自然不會自作聰明的刨根問底。

    可是不探本朔源不代表帕斯塔不想結識這位深藏不露的奇女子,他始終信奉一條人生真理——多個朋友,多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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