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里菀青剛想開口,身旁一母同胞的五公主東里沁檸扯了一下她的衣袖。
東里菀青憤而轉頭:“皇姐。”
聲音有點大,幸好東里沁檸有先見之明,捂着東里菀青的嘴巴:“娘還在禁閉中,莫不要再生事端,徒添麻煩。
東里沁檸的話猶如繮繩,緊緊套牢東里菀青衝動的神經。
父皇怒氣未消,孃親被禁,哥哥受冷落,往日交好的官員紛紛劃清界線,生怕被連累。即使東里菀青肯定拉下面子,去求人去說情,也求助無門。兄妹三人絞盡腦汁,最後把主意打到穆王妃身上。
所有人都知道陛下與穆王爺兄弟情深,穆王爺和穆王妃又相敬如賓,穆王妃的孃家白家和祁家素有生意的往來,她要是能幫忙,事情也許會有轉機。
縱使希望渺茫,兄妹三人也要死死抓住。
可是穆王妃一直以養病爲由,拒絕見客,好不容易等來羣芳會的機會,說什麼都不能壞了事。
東里菀青拼命呼吸,暗自催眠自己要忍了下來。
本以爲這個插曲到此爲止,可從開始就留意麗貴妃女兒的路舒窈偏偏不讓它過去。
“本宮見六公主臉紅耳赤,可是身體不適?”
即使麗貴妃得寵時,東里菀青再囂張,也沒膽子對皇后不敬,何況虎落平陽的如今。
皇后問話了,她忙不迭迴應。
“回皇后娘娘,兒臣無礙,勞皇后娘娘記掛。”
路舒窈看着死對頭疼愛的女兒卑微的模樣,覺得憋在心裏十幾年的鬱氣全出了,要不是爲了維持端莊的儀態,她巴不得大笑三聲。
雖說自己貴爲一宮之後,執掌鳳印,但是麗貴妃聖寵不減,囂張氣焰日甚,近年更妄想與自己平起平坐。
更因皇后的身份,必須有容人之量,很多時候路舒窈不得不忍。正因爲一再忍讓,麗貴妃越來越不把自己放在眼裏。
路舒窈還想找個機會,好好懲治麗貴妃,沒料到不等自己動手,她就先倒黴。
路舒窈故作關心:“如此便好,如今麗貴妃靜思己過,無法分心照看你們,本宮應當關心。”
高高在上的“關懷”如同裹着毒藥的蜜糖,東里菀青再惱火,也得嚥下去。
她跪下謝恩:“謝過皇后娘娘關心。”
路舒窈身心舒暢地“嗯”了一聲,好一會才免了東里菀青的禮。
敢怒不敢言的東里菀青垂着頭,她知道其他人一定在笑話自己。只是不能像以前肆無忌憚地回嗆,至少現在不行。
東里菀青暗暗記下今天的屈辱,狠毒的眼神悄悄鎖定鳳座上的路舒窈以及全程充當背景板的蕭林。
是的,心胸狹隘的東里菀青就這麼莫名其妙地記恨蕭林。
感官何其敏銳的蕭林從來不懂委婉爲何物,東里菀青毒辣的視線剛落到身上,她直接回瞪過去,很不客氣道:“你眼睛抽筋嗎?一直瞪着我?”
其餘的人倒吸一口氣,即使東里菀青失勢,也是尊貴的公主,連皇后也從未用過這樣的口吻質問。
別人是驚愕,東里菀青則是怒火中燒,皇后話裏帶刺,她忍了。可她蕭林算什麼東西,一個平民郡主,居然敢對自己無禮。
這一刻,捆着理智的繮繩終於裂開。
她破口大罵,直指蕭林:“你不過區區郡主,竟敢以下犯上,對本公主出言不遜。來人,把她綁起來,掌嘴!”
周圍的女眷對東里菀青的突然爆發驚訝之餘起了看戲的心,一個是落魄的鳳凰,一個是飛上枝頭的山雞,誰能更勝一籌?
被穆王妃緊緊拉住的鐘離椿陽又急又氣,平日裏她最看不慣的就是驕橫跋扈的東里菀青,以爲她這回栽了跟頭,就會學乖,怎知死性不改。
穆王妃雖然也不喜東里菀青,但更不認同蕭林的反擊方式。由見及此,她越發肯定自己顧慮是正確的,蕭林不是世子妃的合適人選。
路舒窈的臉色也不怎麼好看,雖說蕭林間接幫自己踩上一腳,但說話間傲然的氣勢隱隱有蓋過自己一頭。
皇后面色不愉,士兵和宮女自然沒一個敢動,像聽不見東里菀青的話。
東里菀青惱羞成怒,一下子甩開東里沁檸的手:“你們這些狗奴才,膽大包天,居然連主子的命令也不從。”
“放肆!”路舒窈怒拍椅子的扶手,怒目圓睜:“你倆當這是何處,豈容大聲喧譁。”
東里沁檸頓時跪下替敗事有餘的妹妹請罪:“妹妹只是一時口不擇言,請皇后娘娘恕罪。”
東里菀青不甘地噤聲,也跪下來,可臉上是明晃晃的憤懣。
蕭林連面對鍾離博萬這個一國之尊也是有話直說,何況是屈居其之下的皇后。
“要不是她瞪我,我才懶得理她。”
“你...”
路舒窈被氣得不輕,自從當了皇后,從來沒有一個晚輩敢當面反駁自己的話。
路舒窈剛想好好訓蕭林一頓,鍾離博萬恰巧出現:“還沒走近,便聽見爭吵聲,所吵何事?”
鍾離博萬身後還跟着不少人,其中就包括鍾離暮雲。
場內的其他人見聖駕駕臨,紛紛下跪迎駕。蕭林也懂得不好做得太過分,裝模作樣地半下跪。
可東里菀青像瘋了一樣,忙向鍾離博萬告狀:“父皇,永寧郡主出言不遜,辱罵兒臣,請父皇爲兒臣討回公道。”
鍾離椿陽再也忍不住:“稟陛下,事情原委非六公主所言。永寧郡主不曾出言侮辱六公主,反而是六公主挑事在先,望陛下明察。”
路舒窈快七竅生煙,暗道反了天,個個都目無尊長,完全不將她這個皇后放在眼裏。
爲了不讓鍾離博萬留下自己管教不力的印象,路舒窈剛要張嘴解釋,卻聽到鍾離博萬很認真的教訓東里菀青。
“永寧郡主是朕的義妹,也就是你的姑姑。長輩訓話晚輩,你聽着便是,哪來那麼多辯駁。”
鍾離博萬的反應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震驚過後是想着羣芳會後趕緊知會家裏人,大靕從此多了一個不可招惹的人。
相信很快以後,大靕的權貴高層中沒一個敢輕視蕭林。
這些人裏最驚訝的自然是東里菀青,她完全沒想到曾經對自己寵愛有加的父皇居然連問也不問,就判定自己有錯。
一旁的東里沁檸也是喫驚,卻比東里菀青看得明白。
其實麗貴妃的二女一子中,東里沁檸是最無存在感,不僅因爲她其貌不揚,還因爲她的性格沉悶。
然而沒有人知道這種沉悶是東里沁檸裝出來的,因爲她比任何人都看得清。很早之前她就看出父皇給孃親極致的寵幸,對祁家的屢次縱容,不過是使其滅亡的手段。
東里沁檸清楚父皇是極有耐心的人,他可以花二十年處心積慮,機關算盡,剷除所有障礙,奪得帝位。這樣的人,親情可以是利用的工具,也可以是消遣的玩意,可絕不可能成爲統治的弱點。
可想而知,一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家族和自以爲聰明實則班門弄斧的妃子,能在父皇手上蹦噠不了多久。
即使沒有刺殺事件,父皇也會親自動手。
這就是東里沁檸一直裝作無慾無求的原因,求的只是父皇處理祁家時,自己能從輕發落。而且她從沒打算透露這個想法給自己的孃親與同胞兄妹,因爲深知他們冥頑不靈。
不得不說,東里沁檸不愧是鍾離博萬的種,一樣的冷情。
正如此時,東里沁檸摸不準鍾離博萬是借蕭林之手教訓東里菀青,還是真的那麼看重蕭林。但不管是哪個原因,她打定主意明哲保身。
於是東里沁檸乖乖低頭跪着,完全沒想過幫東里菀青求情。
還在錯愕中的東里菀眼青眼泛淚光,高臺上的男人一臉膩煩,彷彿曾經所有的疼愛只是一場幻想。
她隱隱起了哭腔:“父皇...”
鍾離博萬冷漠地訓斥:“目無尊長,知錯不改,這便是麗貴妃平日對你的教導?”
“父皇,不是的。”東里菀青慌忙辯解:“是,是...”
可準備已久的訴苦對鍾離博萬冷冰冰的眼神消散得無影無蹤,有的只是心寒的失落。
事情的反轉出乎旁觀者的意料,一時間沒人敢出聲。
蕭林不是錙銖必較的人,既然鍾離博萬爲自己出氣,而且地上的積雪被清理乾淨,大冬天這麼跪着也夠難受的,打算解圍一二時,被人搶先了。
“父皇,”東里秉煜快步上前,跪下來:“妹妹少不更事,心直口快。雖有過,但非有意爲之,兒臣代妹妹向永寧郡主賠罪,往後定當嚴加管教。”
蕭林眉眼一挑,眼睛微眯,果然是用一個媽生的,心腸都好不到哪裏。
這個東里秉煜看似誠懇,一副不忍親妹受罰的心疼模樣,其實話裏暗指她心胸狹窄,斤斤計較。
連蕭林都聽出的言外之意,鍾離博萬怎會沒聽不懂,卻一臉看戲的樣子,等着蕭林的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