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不是赤夷人自己來的吧。”蕭林覺得這事裏面大有文章。
蕭林這麼認爲是有原因的，之前就說過，大靕、梵古和雲晟三國相鄰，梵古夾在大靕和雲晟中間。而赤夷遠在南端，與大靕不止隔着梵古和雲晟，還有駭骨沙地這個天險阻攔。在交通極不便利的古代，赤夷人要到大靕，說句翻山涉水不爲過。
現今生活在大靕國內的赤夷人數量很少很少，這些人絕大部分是被驅逐出部落，然後賣身給遠航經商的賈人，販賣到陸中三國爲奴。
巴布赫是例外，他是帶着殘疾的妹妹，橫跨駭骨沙地，千辛萬苦纔到大靕。
鍾離博萬爆出內情：“探子回報，雲晟與赤夷多個部落往來甚密，似在祕密交易。”
“祕密交易？怎麼，想開戰？”這是蕭林第一反應。
赤夷人個個牛高馬大，好勇鬥狠。若論單兵作戰，沒有那個士兵是他們的對手。
鍾離博萬笑得意味深長：“可惜雲晟空有野心而力不足。”
見蕭林疑惑，他開始講解雲晟國內形勢。
雲晟現任君主華俞明是個徹頭徹尾昏君，好色生性，後宮姬妾無數，終日沉迷酒池肉林，荒廢國事，國家事務由幾位重臣把持。
正因爲君不君，臣不臣，雲晟國內民不聊生，怨聲載道。偏偏雲晟牧草豐盛，牛羊甚多，尤其擅長培育馬匹。
這個情況猶如抱着聚寶盆的殘疾人，招來覬覦而毫無自保之力。
於是，很久之前雲晟就和赤夷一些部落協定交易。雲晟定期供應糧食和家畜，赤夷人成爲必要時候的僱傭兵，比如戰爭時期。
“這種交易不怎麼牢固，斷斷續續地維持多年。”鍾離博萬輕點桌面：“可是近些時日他們來往頻繁，而且赤夷人出沒在從未靠近的邊境城市，這不像雲晟一貫的作風。”
蕭林想得還是不夠深遠：“但是赤夷人出現在偃臺，說不定他們的目標是梵古。”
“梵古地小山多，”鍾離博萬沒蕭林心大：“易守難攻，且雲晟與梵古素來河水不犯井水，雲晟沒道理打梵古的主意。”
蕭林一語驚醒：“難道大靕和雲晟就水火不容？”
鍾離博萬被問住了，一時間居然無言以對。
過了好一會，他難得遲疑道：“大靕...與雲晟也無近仇，只是赤夷人動向未明，雲晟朝廷混亂不堪，不易查探內情，我總思疑是否與...”
“與什麼？”
“與天宙樞有關。”
蕭林這才明白鍾離博萬將雲晟的異動和前不久行刺事件聯繫起來，乍一看有道理，可細想又說不通。
究其原因，三個字，爲什麼？
爲什麼？
天宙樞費盡心思，無所不用其極，到底是爲了什麼？他們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鍾離博萬和蕭林都想不通這點，天宙樞密謀的種種事似乎毫無章法，但兩者肯定這當中藏着沒被發現的關聯。
蕭林揪着頭髮，苦惱道：“難道今天你叫我來是要我去查天宙樞？這有點難度，畢竟師父到現在連點消息都沒傳回。”
爲了追查玄崇老，青虛子年前就離開，目前音信全無。
鍾離博萬搖頭：“我還無此意，只是有事相托。”
“師兄妹之間不用這麼客套。只要我能辦到，絕不推脫。”
鍾離博萬：“開春以後，鏢隊行鏢之餘，對沿途的人或事要‘多看多聽’。”
蕭林秒懂他的意思，天宙樞歷史悠久，恐怕早就在大靕佈下無數暗樁。先別說拔出這些暗樁，就是甄別都有些困難。面對這種情況，有什麼比闖南走北的鏢隊更適合偵查。
經過一年多的磨合，現在的鏢局漸成一個有紀律，有組織的團隊。
而且蕭林清楚鍾離博萬之所以認爲此法可行最大原因是鏢局有一半鏢師是退伍士兵。雖然這些士兵可能不善於偵查，但是底子總歸還在，只要稍加訓練，就能化爲無形的利刃，悄無聲息中劃破敵人的暗幕。
當初蕭林招攬鏢師，就更傾向於退伍的軍人，他們的紀律性更高。那時她想的是以最快的速度組合鏢隊，未曾想歪打正着，合了鍾離博萬的心意。
只是喧賓奪主，會不會合了一人的心意，而寒另一人的心？
鍾離博萬問出內心的擔心：“師妹介意嗎？”
或許鍾離博萬也沒意識到自己的掌控欲遇到蕭林時會退讓。
她建立鏢局是爲了孫氏祖孫有個安穩生活，如今已經和最粗金大腿坐同一條船，穩得不能再穩，反而天宙樞成了最大的威脅。答應鐘離博萬，也就是幫了自己。
所以蕭林大方道：“沒有。就是現在鏢隊還只在大靕國內行鏢，跨國行鏢還沒成熟。”
坦蕩的眼神、輕快的語氣、無所謂的表情，都在告訴鍾離博萬——蕭林真的不在意。
明明是預料之中的反應，鍾離博萬還是百感交集。即使現階段的鏢局還剛起步，可他能預想假以時日鏢局必然成長爲龐然大物，輕飄飄“不介意”的背後是何等的信賴。
這是鍾離博萬這麼多天來揚起舒心的笑容：“咱們也不急，要的是放長線釣大魚。”
利用鏢隊查探消息不能一蹴而就，從計劃到實行，需要慢慢商討。兩人的商談暫告一段落。
蕭林從皇宮出來後，本着有備無患，直接去找巴布赫。
“你想多瞭解赤夷？”巴布赫不免感到詫異。
蕭林壓低聲音：“你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只要和赤夷有關，越詳細越好。”
巴布赫明白蕭林不想讓阿依木聽見，因爲曾經有次聊天蕭林不經意在阿依木前提起赤夷，阿依木頓時臉青口白。
自此蕭林就沒在阿依木前談過任何和赤夷有關的事。
巴布赫面癱的臉勾起一絲弧度：“阿依木在院子。”
換言之，隨便聊，沒關係。
面對蕭林好奇的目光，巴布赫有剎那的茫然，他不知道該怎麼講述赤夷，那個生他養他，又帶給他無盡傷痛的故鄉。
久遠的回憶如同回放的畫面，一幀幀回放。在巴布赫略顯沙啞而沉重的聲音中，原始且荒蠻的赤夷宛如畫卷，向蕭林展開。
赤夷全年少雨，沙地居多，因爲缺少種植條件，所以糧食產量底。那裏的人崇拜力量，好勇鬥狠，認爲一切都能用武力解決。因此從古至今，赤夷人沒有形成國家，全是部落而居。
在赤夷，女人是沒有地位的，有時甚至像奴隸一樣買賣。正因爲厭惡弱者，所以天生殘疾或病弱受傷的人會受到歧視，這些人要麼被逐出部落，要麼就行火刑。
阿依木就是最好的例子，她雙腿天生殘疾，父母在她出生的時候就打算弄死她，是巴布赫一直死命保護。直到後來，兩人所在的部落屢次被野獸襲擊，傷亡慘重，族人將這一切怪罪阿依木，認爲是她的殘廢帶來噩運，決定行火刑，以慰天神。
巴布赫拼命反抗，最後帶着阿依木，橫穿駭骨沙地，一路北上，歷盡千辛萬苦，終是定居大靕。
再後來迫於生計而□□拳的事不用巴布赫說，蕭林也知道了。
她接着問：“你在赤夷那麼久，有沒有聽過哪些部落與雲晟有來往？”
“雲晟？”巴布赫臉色一沉，半晌後說：“確有此事。”
蕭林來勁了：“說來聽聽。”
“赤夷多幹旱，糧食產量低是常有之事，而云晟人物產豐富。許久之前赤夷與雲晟人便物物交換，久而久之，僱傭交易隨之誕生。雲晟女多男少，而且不知爲何，雲晟人的體質越來越弱。朝廷腐敗，許多權貴爲了自保或擴張勢力，都會僱傭強壯的赤夷人，必要時候充當打手。”
蕭林冒出題外的疑問：“赤夷貧瘠、雲晟物阜，赤夷人勇猛、雲晟人羸弱，爲什麼這麼長時間赤夷人沒有攻佔雲晟？”
“其一是地勢不利。”巴布赫告訴蕭林：“赤夷大部分被廣闊的駭骨沙地包圍，如果不走駭骨沙地，唯一通向外界的路就是渡過石魔湖。據聞石魔湖恐怖可怕，誘人墜湖，觸即石化，而且還要防備浮沉不定的迷島。沒人知道迷島的來歷，島上寸草不生，浮沉時間從不固定。一旦遇上，等待自己不是石化而亡，就是活活餓死。”
蕭林聽完不禁慨嘆，果然是上帝開了一扇窗的前提必定堵死門。就算赤夷人再強悍，不佔天時地利，也寸步難行。
蕭林問回正事：“知道有哪些部落和雲晟皇室交易密切嗎？”
巴布赫想了想：“其他部落不知情，但最密切的必屬浩特扎部落。”
“浩特扎。”蕭林記下這個名字：“這個部落怎麼樣？”
巴布赫沉默良久，雙目緊閉，眉頭時松時緊，最後緩緩開口。
“強大。是赤夷最強大的部落。”
巴布赫臉上的耐人尋味讓蕭林疑惑片刻，猶豫地張嘴：“你...就是浩特扎部落？”
巴布赫嘴巴微微抿起，彷彿不想承認：“曾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