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貴神速，蕭林和鍾離暮雲先行一步，快馬加鞭回啓丘，做好準備。
鍾離椿陽望着絕塵而去的二人，問鍾離維寧：“小林和哥哥爲何如此焦急？”
鍾離維寧不欲多說：“小小女娃，不必知曉那麼多事。”
“小林也是女子，”鍾離椿陽不服：“父王從未這般說她。”
“你要是有她一半能耐，爲父便對你另眼相看。”
鍾離椿陽頓時氣蔫，嘀咕着“要是像小林那樣厲害，你要管也管不來”。
“你在嘀嘀咕咕什麼？”鍾離維寧瞪了一眼。
鍾離椿陽慫了：“沒、沒說什麼。”
在鍾離博萬命令下，即使不如蕭林和鍾離暮雲輕裝前行，其餘的人也不敢放慢腳步。
“哥哥，你爲何悶悶不樂？”阿依木仰頭問巴布赫。
巴布赫收回冷鬱的眼神，像沒由來地問：“妹妹認爲蕭林此人如何？”
懵懂的阿依木想了想，笑着說：“蕭姑娘很好，孫大娘很好，小熙也很好，大夥對我都很好。”
巴布赫默默聽着，似乎有了決定。
蕭林和鍾離暮雲馬不停蹄地趕回啓丘，一到啓丘，兩人分工合作，一個去藏書閣找與赤夷有關的書籍，一個去安排鏢局事宜。
這次去赤夷，歸期未定，如今適逢開春時節，正是鏢局最忙時。雖然事多，幸好有佟越霖主持大局，蕭林離開一段時間也不成問題。
蕭林翻看今年的鏢單，無論是運送貨品的總量，還是種類，都和去年持平。
“今年接鏢就到此爲止，”蕭林對佟越霖說：“等明年鏢局的船能夠出海，我們再擴大範圍。”
佟越霖也贊成：“鏢局經過這兩年多的平穩發展，漸入佳境，當下確不宜急求成。”
萬通鏢局成立時間雖短，但憑着天時地利人和，以破竹之勢在綠林與官場建立威望。
蕭林很早就把船廠的事告訴佟越霖，佟越霖也抽空去浪沽一趟，當他看到還只是骨架的巨船，心裏除了歎服還是歎服。
佟越霖自問閱歷豐富，還沒遇到什麼值得他過分期望。但是在那刻，他彷彿積攢十多年的期盼爆發了，他很想看看巨船成型、楊帆出海、遠航萬里的風光。
也就是從那時起，佟越霖真的把鏢局放進心裏。
“我和世子要去一趟赤夷，鏢局上下有勞你打點。”蕭林託付道。
佟越霖有些惶恐，拱手道：“請郡主放心，佟某必定竭盡所能，不負所托。”
花了兩三天，該安排的都交待好了，蕭林去穆王府與鍾離暮雲會合。
“鏢局那邊已經安排妥當，你這邊呢？”蕭林問。
鍾離暮雲卻顯得煩悶：“進展不順。宮中藏書閣裏記載赤夷的書不多，描述也簡略，作用不大。”
蕭林安慰他：“沒關係，我們還有巴布赫。”
鍾離暮雲也沒氣餒多久，畢竟赤夷對大靕來說太過陌生，很多大靕人連赤夷在哪都不知道。
這麼一想，他感覺自己沒有太差勁。
這時蕭林和鍾離暮雲都忽略了一個問題。
又過了三天，其餘的人也回到啓丘，包括巴布赫。
被蕭林視巴布赫爲赤夷之行的活導航，他還沒坐穩，她就找過來。
“我要去赤夷，你能給我們指路嗎？”
巴布赫坦蕩蕩：“可...”
“不可以！”阿依木突然大聲阻止。
蕭林是茫然加驚訝，因爲她從未見過阿依木這麼歇斯底里。
阿依木是胎裏帶出來的羸弱，即使後來得到細心調理，總歸補不回來元氣，平時說話都輕聲細語，何曾試過此時的撕心裂肺。
蕭林試着解釋：“只是去赤夷找焚石，找到就回。”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蕭林的說明不但沒有安撫到阿依木的情緒，反而加重了刺激。
眼看喊着喊着的阿依木快喘不上氣，巴布赫急忙幫她舒胸順背，一旁的蕭林是亂了頭緒，慌了手腳。
即便喘個不停，阿依木仍緊緊抓住巴布赫的手，哀求道：“哥哥，求你，別去！別回去！”
蕭林神色凝重，她意識到其中還有隱情。只是來不及細問，阿依木便暈過去。
接着又是找郎中，又是熬藥，折騰了大半天，阿依木才入睡。
是夜，穹頂夜幕不見點點繁星，連彎月也躲進雲層裏，暗淡的月色爲悶沉的大地勾一筆濃厚的潑墨。
今晚，無風。
“可以說說嗎？”蕭林緩緩開口：“你們在赤夷的事。”
一身酒氣的巴布赫卻越喝越清醒：“我是帶着阿依木逃出赤夷。偷逃者若重回赤夷，罪當至死，分而食之。”
蕭林倒吸涼氣；“這...這沒太沒有人性了吧。”
赤夷人大多強壯彪悍，崇武鬥狠，這樣的族羣去哪裏都會成爲一支可怕的軍隊。可上天是公平的，賜予赤夷人強悍的體格，又造就赤夷惡劣的環境，乃至半封死赤夷。
之前曾提過赤夷三面被深不見底的沼澤包圍，唯一聯通外界是危機四伏的骸骨沙地，進出極其不便。而且赤夷人很排外，故土思想根深蒂固。人文地理雙重疊加的因素造成的結果就是赤夷人不願遷居。
赤夷人要離開赤夷，要麼主動拋棄身份，取下炎翼鳥的冠羽，光明正大地離開。要麼在決鬥中致殘，逐出部落。
巴布赫帶走被視爲祭品的阿依木，打傷族人的逃離方式在赤夷人看來是大逆不道。
難怪阿依木反應這麼大，巴布赫回赤夷等同送死。
知道來龍去脈後，蕭林火熱的心涼了一半，就算她再急，也做不出不顧他人死活的事。
“這次是我考慮不周，”蕭林站起來，誠懇向巴布赫道歉：“請代我向阿依木道歉，我收回讓你指路的話。”
巴布赫也站起來，告訴蕭林自己的決定：“我也曾猶豫，但思來想去，這一趟還得去。”
“哈？”蕭林懵了：“可阿依木...”
“我會說通阿依木。”
蕭林不解：“你這是何必呢？”
雖然沒有巴布赫的指引，會多了不少麻煩，但是蕭林有信心克服。
“赤夷人恩怨分明，”巴布赫袒露心扉：“你於我兄妹倆有恩，報恩是其一。其二，我要和部落做個了斷。”
從踏離赤夷那天起，巴布赫一直有個心結，他要堂堂正正與部落斷絕關係，而不是喪家之犬那樣灰溜溜逃走。
這事關他的尊嚴，他的傲氣。
蕭林讀懂巴布赫眼中的執着，她沒再多言。
蕭林不知道巴布赫是怎麼說服阿依木，當她看見阿依木堅持自己推着木輪椅，說想和自己單獨談談，她就知道這事算成了。
西廂客房，只有蕭林和阿依木。
蕭林打了許久的腹稿，想了諸多的保證，可面對阿依木淚汪汪的目光，再多話都講不出。
人是無法達到百分百感同身受的，要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哥哥送死的剜心之痛豈是旁人三言兩語能理解。
正當蕭林不知如何開口時，阿依木雙手費力撐在手把，奮力起身，奈何下肢不給力，直接半倒在地上。
蕭林連忙跑過去，想扶阿依木起來，可她掙開了。
阿依木很堅決，她靠着自己一點點挪，最後勉強跪在蕭林前，重重磕頭：“求郡主一個保證。”
“什麼保證？”蕭林還糾結扶不扶。
阿依木說一個字磕一次頭：“我哥哥能活着回來。”
響亮的磕頭彷彿磕在蕭林的心裏，砰砰響，她的心在痛，眼發酸，人也愣住了。
阿依木磕得太力，額頭都流血，她卻毫不在乎，直直盯着蕭林。
蕭林仰起頭，深呼吸幾下，眼淚迴流。然後她也跪下，與阿依木面對面。
“我以我的生命擔保，把你哥完完整整帶回來。”
阿依木淚目滿臉，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蕭林身上。
巴布赫確定加入，意味着路向不再是難題。
經過商議，這次去赤夷一共四個人，蕭林、鍾離暮雲、巴布赫和孔爲安。不是不想多排人手，是考慮到人多不僅引來赤夷人的警惕，還可能顧不着的時候。
別看只有四個人，正好是個小團隊恰好的配置。蕭林是武力值擔當，巴布赫負責指引，孔爲安既是後勤，也負責鍾離暮雲的安全。
真要嚴格說，鍾離暮雲是唯一拖後腿的。
線路定好了，人員安排了，剩下就是裝備。
自大靕開國，還沒有人去過赤夷，甚至沒人想去赤夷。換言之，即使翻遍整個大靕，也找不到適合跨越沙漠的物品。
鍾離暮雲一籌莫展：“不然我命人按照雲晟商隊器具，即刻打造一套。”
赤夷是封閉，但不是封死，它一直和雲晟保持以物換物的交易，所以雲晟的商隊常年配備專門用於行走沙漠的用品。
鍾離暮雲的辦法可行，但耗時長。不過有蕭林在，這都不是事。
“裝備就交給我準備。”蕭林一手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