膽戰心驚的博爾塔人迎來毫髮無損的蕭林，眼神漸漸充滿敬畏。而勒貢和烏仁圖站在前，神色鎮定，心底卻驚濤駭浪。
巴布赫掏出藏好的炎翼鳥的冠羽，雙手奉上。
烏仁圖雙手接過，舉高過頭，朝天三拜首。然後他呼啦地說了一堆，其他博爾塔人跟着念。
一套蕭林看不懂的流程走下來，烏仁圖才用蕭林會聽的話說：“蠻祖見證，奪羽考驗，巴布赫勝。”
巴布赫再次右手捶胸，單膝跪地：“拜謝蠻祖。”
雖然奪羽考驗波折重重，但總算有驚無險，巴布赫心願已了，嘴角微揚，不再是陰沉的面癱。
同樣因爲巴布赫通過奪羽考驗，博爾塔人對他也不像之前鄙視排斥。
氣氛正好，蕭林悄悄輕踢巴布赫，眼神暗示他快問焚石的事。
勒貢看到這一幕：“你有事，不妨直說。”
蕭林略感詫異，她來赤夷這段時間就沒見過赤夷男性正眼瞧自己，更別說這麼客氣的語氣。
蕭林狐疑地摩挲着下巴，難道這就是蠻祖使徒名號的威信力？
蕭林還真猜對了一半，勒貢和烏仁圖雖不至於完全相信蕭林就是蠻祖使徒，但不否認她的強大。
赤夷人崇拜力量，只要足夠強悍，性別之差就不存在。
既然勒貢爽快，蕭林也不客氣。
“在舉行召喚炎翼鳥王的儀式中，你們扔俘虜的東西是不是焚石？”
勒貢如實告之：“是。”
糾結多時的猜想終於得到證實，蕭林大喜過望，彷彿期盼已久的焚石近在眼前，就差最後一步。
過於驚喜，以至蕭林的言行一時間不可名狀。
“你似乎對焚石相當在意？”勒貢有一絲好奇。
蕭林激動到口齒不清：“對...我...焚石...”
鍾離暮雲擔心蕭林說漏此行目的，便搶過話頭：“焚石爲何能炸燃？你們如何確保在手的焚石不炸燃？”
勒貢奇怪地掃視蕭林他們，接着與烏仁圖對視一眼。
烏仁圖轉身，示意跟上：“進屋再細說。”
原始樸素的石屋，棱角分明的裝飾，充滿荒芒與暴·力的美學。
蕭林五人就坐後，烏仁圖緩緩道來：“焚石自古便存在赤夷，先人不識，誤將之當石頭，以血淋淋的教訓才得知焚石是炎翼鳥的魔物。”
“炎翼鳥？魔物？”蕭林覺得他越說越扯。
烏仁圖卻言辭灼灼：“焚石易炸易燃，稍有碰撞或溫度升高，於焚石，皆是火引子。此特性正與炎翼鳥習性吻合，而且焚石炸燃，極容易引來炎翼鳥。先人相信是炎翼鳥埋下焚石，誘人拾之，以達捕獵。”
蕭林聽着聽着，死魚眼都出來了，她沒想過看似閱歷豐富的烏仁圖居然深信那麼不靠譜的說法。
“明明是你們利用焚石，對俘虜施以酷刑，還把屎盆子扣在炎翼鳥上。怎麼，欺負人家不會說人話。”
如果蕭林沒猜錯，焚石的特性本來就易爆炸，赤夷人的祖先被誤傷後，又找不到合理的解釋，就把它和炎翼鳥硬是聯繫一起。
一種是無法駕馭的物品，一個是無法戰勝的物種，相似的特性，共同的難度，賦予赤夷先人想象的空間。
鍾離暮雲也有些聽不下，可爲了更多地瞭解焚石，他耐着性子問。
“我見你們曾包裹焚石，那是何物？”
“青欖葉。”烏仁圖告訴他們：“此物長於焚石礦之上，以之裹焚石，可隔熱，但時效不長。”
蕭林聽完才明白當時博爾塔人採青欖葉，包住焚石，是爲了防止外界和手心的溫度過高，導致焚石爆炸。
接下來，蕭林和鍾離暮雲還問了不少焚石的事，對焚石有了大致瞭解。
當蕭林準備告別博爾塔人，出發去找焚石時，鍾離暮雲忽然想起一件事。
他問勒貢：“我有一事不明，可否請族長告之？”
勒貢以爲還是關於焚石，坦言道：“我對焚石的瞭解不如尊者。”
“非也，我欲知之事與雲晟有關。雲晟皇室是否僱傭你們的人？”
這下蕭林恍然地拍腦袋，才記起這茬，這事的重要性不比焚石低。
意外的是勒貢和烏仁圖互相瞧了對方一眼，良久烏仁圖才遲疑地反問：“你爲何要知？”
“好奇而已。”鍾離暮雲十分坦然，好像真的只是隨口一問。
勒貢琢磨一會，覺得沒什麼好隱瞞：“確有其事。”
“你不曾起疑？國之重地，竟要他族之人守護？”
勒貢顯然沒在這事上深究：“雲晟女多男少，國人體質又羸弱，尋求外援，有何奇怪。”
鍾離暮雲與蕭林相視一眼，讀出彼此的想法——再問已經沒意思了。
“我等就此告辭。”鍾離暮雲起身。
勒貢沒挽留，沒告別，更沒有追問他們要焚石的目的，沉默的烏仁圖卻神色凝重，一直看着他們離開。
當蕭林他們快走出博爾塔部落時，烏仁圖獨自追過來。
他說：“當年雲晟派人商議僱傭之事，勒貢年幼，當中一些事，不甚明瞭。”
蕭林和鍾離暮雲眼神“噔”一下，同時發亮，想不到有意外收穫。
有道是拿人手短，蕭林摸出一袋細鹽：“尊者，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蕭林這會小人心態了，烏仁圖貴爲赤夷最強大部落的尊者，即使鹽巴是稀缺物資，他也從來不缺。
烏仁圖看都沒看細鹽，繼續說：“我記得那是二十年前，突然有一日，一羣自稱是雲晟皇帝派來的人，與當時的族長，也就是勒貢的父親，洽談僱傭一事。”
在烏仁圖講述中，蕭林等人才知道當年勒貢父親一開始並沒有同意和雲晟的合作，但是那羣人很執着，不僅送藥送鹽，還送女人。
赤夷藥物和食鹽最短缺，女人數量少是因爲這個羣體長期受到虐待而造成大量傷亡。
勒貢的父親終究沒忍住誘惑，僱傭合作就從那時定下來。
蕭林記得巴布赫曾說過赤夷人有重土觀念，輕易不離開赤夷，怎麼到博爾塔部落就不一樣。
她把疑問告訴烏仁圖，沒想到烏仁圖自己也存疑。
“起初部落的勇士只是遵從族裏的決定，沒幾個是自願去的。可慢慢地，去過雲晟的族人不再排斥，甚至對雲晟念念不忘。”
不僅蕭林三個外地人，連巴布赫和古阿拉原住民都覺得古怪。
鍾離暮雲又問：“既然你認爲此事有詐，何不告之族長？”
“當我注意到時，已覆水難收。”
烏仁圖有提醒過勒貢，可那時族裏已經對僱傭之事習以爲常。何況博爾塔也憑藉多年僱傭交易，壯大族羣實力，從而成爲赤夷最強部落。
勒貢嚐到“合作”的甜頭，怎麼聽得進烏仁圖的話。
蕭林搞不清烏仁圖說那麼多的原因：“你爲什麼要把這些告訴我們？”
烏仁圖茫然若失，他總覺得事情蹊蹺，卻無從下手。今日鍾離暮雲似無心的發問，令烏仁圖直覺是破局的關鍵。
他說出最可疑之處：“當年那羣人看着不像雲晟人，給我一種陰邪之感。”
“不是雲晟人？”
事情變得撲朔迷離，如果那羣人不是雲晟皇帝指派，又會是誰？他們爲什麼一定要赤夷人到雲晟帝都？那些去到雲晟的赤夷人又發生了什麼？
沒人開口，寂靜中透着壓抑沉重。
最後，烏仁圖說出自己的無奈：“我不知說予你們，於事有何補，也許自我慰藉罷了。”
烏仁圖落寞的身影令衆人心生一絲同情，這個八十多歲的老人一生爲部落憂心憂慮，因無力改變現狀而自感有愧，是個可敬的英雄。
這時候，巴布赫突然向烏仁圖承諾：“若日後我知，哪怕翻山涉水，亦全盤告知。”
雖然巴布赫正式脫離博爾塔部落，但是對赤夷的情意還在。以前是不知道，如今知曉有人在利用赤夷，他怎麼袖手旁觀。
烏仁圖沒想到居然是巴布赫作出表示，他哽咽難言，唯有獻上最高的禮節。
只見烏仁圖右手捶左胸三下，左手捶右胸三下，接着雙膝跪地，雙手高舉過頭。
巴布赫不矜不伐，鞠躬還禮。
在烏仁圖目送下，蕭林等人漸行漸遠。
出了博爾塔部落，巴布赫走在前頭領路。
蕭林按耐不住好奇心，問巴布赫：“你打算怎麼做？潛入雲晟？那阿依木怎麼辦？”
巴布赫轉過身，露出罕見的笑容，還帶着幾分圓滑：“當家神通廣大，萬通鏢局日後必定通四海，只要我耐心等待，終會撥開迷霧。”
“你...”
蕭林頓口無言，當着她面佔她的便宜，這個人還是閒事少理的巴布赫，她差點以爲自己產生幻覺。
奪羽考驗過後，巴布赫似乎變了，變得...平易近人，連對蕭林的稱呼都變了。
以前他總是稱呼蕭林爲蕭姑娘，即便蕭林加封爲郡主，也不改口，如今竟尊稱蕭林爲當家。
其實巴布赫的轉變是因心結已解，執着已了，壓在心底的負擔煙消雲散，整個人猶如浴火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