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郁的藥味瀰漫在空氣中。
祁曉筠的五臟六腑在翻騰、擰絞，每根神經都在抽搐、痙攣。
爲什麼老天要對她如此的殘忍？
她好不容易纔輕鬆了一下，好不容易纔在陸家有了一點地位，現在又要逼迫她做出殘酷的選擇，殺掉自己的孩子。
是嫌她受得苦還不夠嗎？
濃黑的湯汁滾燙了，冒起了泡，她哆哆嗦嗦的關上火，倒了一碗。
肚子裏一陣微微的抽動，彷彿是孩子在反抗，在掙扎，在哀求，他想要活下來，想要看看這個世界上。
她捂住了肚子。
對不起啊，孩子，對不起。
她不能冒這個險。
她保護不了他，她連自己都保護不了。
如果他不是陸堇彥的孩子，陸家會把她重新踢回監獄，在鐵窗下度過最後的人生，而這個孩子……
她不敢想象他會過上怎樣的生活，沒有父母庇護的孩子，就如同喪家之犬，每一天都是在煉獄裏煎熬。
淚水浸溼了她的面龐。
透過朦朧的淚霧，她似乎看到了從前的自己，在街道上奔跑，追趕着帶走了母親的車。
“你們不要帶走我媽媽，她不是瘋子，你們把媽媽還給我……”
她一邊哭，一邊跑，一不小心就摔倒了。
膝蓋磨破了，流出血來，她咬着牙關，艱難的爬了起來，一瘸一拐，繼續在後面追。
“媽媽——”
鮮血染紅了她的小腿，可是她不敢停下來，停下來就再也見不到媽媽了。
可是無論她多努力，都追不上。
車消失在了街道的盡頭。
媽媽也消失了。
沒有了媽媽，就沒有了家。
祁東一家搬進了她的房子，把她從自己的房間敢進了陰暗的地下室，彷彿她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條流浪狗。
“這是我的家，是我的房子。”
“你爸爸死了，媽媽瘋了，你沒有家了，你要是不乖乖聽話，就不給你飯喫，餓死你。”
祁東一家兇狠的眼神，惡毒的話語，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她不能讓這個孩子重複自己可悲的童年，他現在還小，沒有痛苦，送他離開是最好的選擇。
孩子，對不起，我不會是一個好媽媽，下次要投個好人家，過幸福的、無憂無慮的生活。
咬緊牙關，她捧住藥碗朝嘴邊送去。
廚房的門被推開了。
陸堇彥出現在了門口，望着這一片狼藉，微微蹙了下眉。
“怎麼這麼不小心？”
她慌忙收拾所有的情緒，下巴扎得低低的，不敢擡起頭，害怕被他察覺出端倪。
但臉頰未乾的淚珠，還是被他敏銳的捕捉到了。
“怎麼哭了？”
是被他早上的話嚇到，壓力太大了嗎？
祁曉筠趕緊擦了擦臉，扯開僵硬的嘴角，努力拋出一絲笑容，“剛纔的藥太苦了，苦的想哭。”
“不吃藥膳，直接改喝藥了？”陸堇彥濃眉微挑。
“藥膳比較慢，這樣好得快一點。”她一直扯着嘴角，感覺肌肉都有些僵硬了。一個謊言就需要有無數個謊話來圓，如今，她就陷入了這種困窘的境地。
陸堇彥記得她說過，湯藥喝多了會傷胃，她本來就是胃上的毛病，還樣下猛藥，豈不是要雪上添霜？
古語說的好，醫生治不好自己的病，還是有道理的。
這女人，一定是被他逼得太緊，犯糊塗了。
“早上的話，就當我沒說，補身體還是要慢慢來，不要急於求成。”
“哦。”她蹲了下來，去撿地上的碎片，一不小心就劃到了手，鮮血流溢出來，嫣紅的刺眼。
陸堇彥的心狠狠一顫，一把將她拉了起來，“笨蛋，這裏讓傭人來打掃就行了。”
她的身上已經有兩塊疤了，他不想再看到她受傷。
他握起她流血的手指，送進了嘴裏，輕柔的吮吸讓祁曉筠心頭一暖，眼眶也隨之變得灼熱起來。
雖然她和陸堇彥之間沒有愛情，但親情是有的。
這段時間，他們一起組團，一起打boss，可以稱之爲親密的戰友了。
有時候，她會偷偷幻想一下，這樣的關係，能夠維持下去。
她無依無靠，像一塊浮萍，終究還是希望能有一個家，有一個可以避風的港口。
可是，天總是不遂人願。
她髒了，變成了一個罪人，肚子裏還可能有了孽種。
她還有什麼臉繼續待下去呢？
“一點小傷而已，塗點碘伏就好了。”
她把手指抽了出來，努力不讓眼淚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