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把嚴復給叫來。”

    “是,奴才遵命。”姜福田趕緊領命,一邊退了出來,一邊在心中暗道,周祚大跟小敬將軍接連離京之後,萬歲爺明顯更加倚重嚴大統領了呢,小敬將軍也就罷了,到底也是御林軍的人,就是還不知待日後周祚大卷土重來,能否取代嚴復在萬歲爺跟前的位置呢。

    不過也有可能,萬歲爺就沒打算讓周祚大回來,而是讓他踩着佟氏一門的鮮血就此留在西北大營呢,也算是給周祚大鋪了另外一條道兒了。

    ……

    是夜。

    一衆人悄默聲兒地披着夜色縱馬前行,最後停在京郊一處僻靜別院。

    “大統領,二皇子的別院……已經到了。”打頭的侍衛勒住馬繮,扭頭跟嚴復稟報,表情帶着濃濃的於心不忍。

    嚴復也勒住了馬繮,眯着眼兒打量着面前透着微微亮光、藏在深山之中的別院,火把將他的臉映得忽明忽暗,隨行的侍衛都是鴉雀無聲,都是一直跟在嚴復身邊的心腹屬下,嚴復在入宮面聖回來之後,心情就明顯沉重,他們都能感受的出來,此刻,待到了地兒,嚴復更是難掩心中的煩躁牴觸,這幾個侍衛的心情也沒好到哪兒去,一時都默契地沒有吭聲。

    嚴復的手搭在腰間的刀柄上,握緊又鬆開,最後又握緊,然後一聲令下:“開門。”

    “是,屬下遵命!”守在門前的御林軍侍衛,忙得打開了大門,然後嚴復等人策馬進了院子。

    “啪!”

    大門又被關上,院子裏恢復了方纔死一般的寂靜,嚴復等人翻身下馬,衆侍衛點燃火把高舉起來,一時間將院子照的恍如白晝,直到此刻,方能發現,這死一般寂靜的大院兒,實則烏泱泱地蹲了滿院子的人,確切的說,是被手捆腳綁的蹲了滿院子,放眼觀瞧,少說也得有上百人,此刻這些人一個個面如金紙、驚恐萬狀地看着嚴復等人,個個都是受驚過度的表情,可個個也都不敢出聲,連大氣兒都不敢喘。

    似是一羣待宰的羔羊。

    不,他們的的確確就是一羣待宰的羔羊,而屠刀此時此刻就窩在嚴復的手中,只要嚴復一聲令下,這裏就會成爲橫屍遍地的人間煉獄。

    “大統領……”一個侍衛目光在這些人身上逡巡,瞧見了幾個眼熟的,難免就有些於心不忍,他想開口求情,但是甫一開口,卻又隨即閉上了嘴。

    他求情又管什麼用?這是萬歲爺親自下的旨意,自然是君命難違,他於心不忍,難道大統領就是殘忍之人嗎?大統領爲何自宮中出來就一直鬱鬱寡歡?爲什麼這一路都是沉默不言?

    他不能去刺大統領的心了啊。

    這侍衛也是懂事兒的,沒有真的去戳嚴復的心,但是嚴復卻並沒有因此而感到舒坦,他甚至都沒有聽到這侍衛方纔輕聲叫他,此時此刻,他的目光在院子中逡巡,掃過一張張或是灰敗或是絕望的臉,可腦中卻浮現出在御書房的那一幕——

    “嚴復,朕已經決定要給二皇子圈地封王了,屆時二皇子會離京到封地養病,之前二皇子的事兒也該有個了尾了,這事兒從頭到尾都是你在幫朕盯着,忙活裏外的,如今由你了尾也是再合適不過的了,”封遠圖端坐上位,一邊攏着茶,一邊慢條斯理地跟嚴復道,“你說是不是?”

    嚴復對此早有預料,封遠圖打一開始就把自己給扯進這場皇子紛爭裏面來,他根本就無從反抗,只能硬着頭皮遵從封遠圖的旨意辦事,如今,到了這個時候,他就更加難以脫身了。

    可是即便早有預料,可是此刻嚴復還是覺得難以接受,之前摻和進皇子紛爭,還能被冠以爲了社稷大業、爲了忠君愛國的名頭,可是……眼下封遠圖讓他乾的這所謂了尾的事兒呢?

    還能被冠以如此冠冕堂皇的名聲嗎?

    不,嚴復沒辦法自欺欺人,因爲這事兒着實髒得很!

    這原本該是錦衣衛辦的事兒,原本是該周祚大去做的,這些嚴復都知道,所以一向對錦衣衛對周祚大都是嗤之以鼻,在他看來,錦衣衛就是萬歲爺養的惡犬,爲萬歲爺磨牙吮血,去惡狠狠地去咬所有惹萬歲爺不快的人,只要萬歲爺一聲令下,不管是對的還是不對的,對他們來說都沒有分別,爲了萬歲爺暗中處理所有不能明着處理的事兒,這原本就是錦衣衛的分內之責。

    說白了,錦衣衛就是專門爲萬歲爺處理髒事兒的。

    但是現在呢?萬歲爺這是個什麼意思?

    “待你辦成了這件事兒,朕還有更重要的擔子交到你肩上,”封遠圖後來又這樣語重心長地道,“嚴復,說來說去,朕最信任的還是你,周祚大畢竟不如你跟在朕的身邊久,做事兒也欠妥當,到底不如你能鎮得住場。”

    萬歲爺這是要把御林軍變成第二個錦衣衛!要把他嚴復變成第二個周祚大,變成萬歲爺腳邊的一條呲着牙的惡犬!

    嚴復沒辦法接受。

    他是世家出身,有着世家子弟與生俱來的驕傲,他驕傲卻不驕矜,出身高貴,卻自有就很能喫得下苦,什麼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嚴復都是過來人,正因爲數十年如一日的高度自律還有一腔熱血,纔有了後來,馳騁沙場、威名赫赫的嚴大將軍,再後來,萬歲爺看重他的本事還有忠心,調他回京統領御林軍,守護在萬歲爺的臥榻之處,手掌萬歲爺的身家性命,這樣的殊榮跟看重,讓嚴復感激涕零,也讓他對萬歲爺更加忠心耿耿。

    那麼是從什麼時候起,嚴復開始漸漸失去了一身銳氣?開始惦記着想要敬成棟頂上來,而自己早早辭官靜養呢?

    這事兒嚴復之前沒怎麼細想過,他並不是個多心思敏銳的人,對這些情緒或者情感上的起伏並不大關注,還是在那日敬成棟的心腹安程悄默聲地來見過他之後,嚴復才仔細想明白了這其中的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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