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快要黃昏,賞花會纔算結束。拋開賞花時候發生的那些小插曲,衆人倒也算得上是盡興,或是結識了同齡人,也有年輕男女趁此機會互相看對了眼,怕是要成就一段好姻緣。
男子們依依不捨地和林謠道別,林謠也是一一嬌笑着別過,這纔跟着楚熒離開。
離開南清園的時候,楚熒站在園子門口等林謠一同回楚府。林謠挽上楚熒手臂的時候,楚熒卻發現一個男子,着一身俊逸的棗紅色長衣,站在園子門口,目光時不時看向楚熒和林謠二人。
“表妹,你們認識?”楚熒問。
林謠回過頭看了一眼那頭的蕭振,搖了搖頭:“表姐可知道這位公子是誰?”
“兆親王府的世子,蕭振。”楚熒答,想了想,又補充道,“還未婚娶。”
聽了這個答案,林謠便又回頭看向蕭振,目光同蕭振相觸間,衝着蕭振展顏一笑,又頗有幾分婀娜多姿地衝着蕭振福了個身子。
蕭振見着林謠主動跟她行禮,面上一僵,有些彆扭的錯開臉去,扭捏了半晌,又衝着林謠回了一個抱拳,這才趕快大步流星地離去。
楚熒纔回了府,家中的管家過來給楚熒送了個今日才收到的帖子。
竟然是從秦府遞來的。楚熒挑了挑眉,拆了信封,裏面裝着長用上好的蠶繭貢紙寫的帖子——竟然是許久不見的江心給她遞了帖子,字寫得有些潦草,說是要約她喝茶,卻也沒寫着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回了吧,就說我會去。”楚熒也不知道江心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麼藥,想了想,還是接了帖子。
楚熒今日也早早把素雪打發去睡覺了,只是略略卸了妝發,倚在美人榻上,閒翻着話本子等江斜。
快到子時,有人敲了敲楚熒的窗沿。
楚熒起身去開窗。撐開窗沿看向窗外,江斜換了身利落的白衣,站在外邊衝着她笑,又伸手向她揚了揚手中的酒。
這回楚熒倒是大大方方地接受了江斜拉她上屋頂,兩個人隔着些距離,並排坐在屋頂上。夜深了,七月的季節還能聽得到夜晚的蟬鳴,身後的槐樹在月光下搖出細碎的影子,蒼穹就在上邊,零落着星光。
江斜往楚熒懷裏扔了個小小的酒袋。
“是梅酒,應當不會醉。”江斜道。
“謝謝。”楚熒也沒跟他客氣,打開塞子,小口了抿了些許,清香甘甜。
“客氣。”江斜話中卻帶着幾分清疏,然後拿起自己手中的酒囊,灌了一口。
兩個人誰都沒主動說話,只是各自喝酒,晚風把酒香吹開,楚熒悄悄轉過頭去看身邊的江斜。他今日穿着一身白衣,腰間沒繫着那柄平時常拿着的摺扇。
江斜不拿摺扇的時候,少了幾分平時風流倜儻的痞氣,多了幾分清冷,有些疏遠,卻讓楚熒覺得更真實。
“我好看嗎?”江斜轉頭對上楚熒的目光,眨了眨眼,笑着問她。
楚熒像看傻子一樣,回:“你今日沒拿摺扇,不太像。”
江斜斂了斂臉上的表情,微微皺了皺眉,問:“差別真的很大?”
“小侯爺自己不知罷了。”楚熒理直氣壯地點了點頭,脣角一勾,反調戲江斜:“難不成小侯爺沒帶摺扇時候的樣子全都被我撞見了不成?”
“小侯爺先前提醒過我,讓我小心太子。但凡我和太子遇上的場合,小侯爺都在。”楚熒喝了一口梅酒,“還有先前賞花時候的事。”
“這是巧合嗎。”楚熒歪着頭看着江斜,“我同小侯爺,說到底不過是做過筆交易的交情,我還要過小侯爺的妹妹幾次難堪,勉勉強強算是一筆勾銷,但……我可不覺得小侯爺會好心到主動幫我。”
江斜側過頭看她,臉上依舊是不遠不近的笑意:“確實。”
“不若我來猜猜,你讓我防着太子——可是這事涉及到了小侯爺背後的利害了?”楚熒晃了晃手中的酒囊,淡淡的梅子香從瓶口溢出。
楚熒又抿了口酒,見江斜沒回話,依舊是方纔的笑,便又說:“小侯爺怕也不像京城中傳的‘紈絝子弟’這麼簡單吧。小侯爺身邊的三位‘書童’都是功夫不錯的暗衛、小侯爺自稱手無縛雞之力,卻能輕易地翻進院子、還有小侯爺七夕那日恰好沒去賭場,賭場裏就發生了起命案……或許只有我注意到了——小侯爺究竟想藏些什麼呢?”
“楚熒,你可以不用這麼聰明的。”在楚熒淡淡的目光中,江斜伸出修長的食指貼在脣邊,衝楚熒搖了搖頭,“我之前便說過,你若是真的知道了,那我們便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了。”
楚熒笑了笑,這回她卻並沒有選擇沉默着跳過話題:“可是小侯爺,我還要活命的,自己的命運全部掌握在別人的手裏、由你們替我安排的滋味,可並沒有多好受。”
上一世便是如此,她只是癡癡地做一個深閨婦人,沒想到到最後連生死都由不得自己,早就被別人定了死局。
江斜愣了愣,半晌後纔開口:“那你如何想蕭端這件事。”
“太子在這般場合要送我花,說是唐突,實則是昭告天下。”楚熒笑着分析,“我倒也不會真的覺得是自己生得好看,能讓尊貴的太子殿下看上我這個和離過的棄婦。”
“不錯。”江斜點頭,“但你再往深想,婚姻之事向來是兩姓之好。”
楚熒反應也快,迅速接上話:“你的意思是——蕭氏和楚家?”
“準確來說,是東宮和楚家。”江斜回道,“你剛好和離,若是你做了蕭端的側妃,便也就相當於楚家和東宮綁在了一起。”
“可是楚家有什麼?爲什麼太子偏偏要選我。”楚熒一時間還有些呆滯。
江斜反倒是笑了:“楚熒,你怎麼這時候就糊塗了,你可還記得自己是什麼出身?”
“楚府是……”楚熒頓了頓,“——將門。”
“所以,你以爲東宮的蕭端,想要的是什麼?”江斜看着楚熒,問。
一瞬間,似乎是晚風都停了下來,蟬鳴也悄無聲息,連槐樹的斑駁碎影似乎都停滯了,楚熒卻是無端地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楚熒張了張嘴,卻是半天沒能吐出一個字,也沒時間再去管男女大防,拉過一邊江斜的左手,有些顫抖地在江斜的掌心裏寫了兩個字——
兵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