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風呼呼地吹着,圍欄之後的森林看着有些幽靜得可怕,而狩林之中更是養着不少珍奇的活物,只是想想便是覺着驚心。江松若是真的一個人跑進林子裏的話……

    楚熒拿不定主意,她自己本身沒有武藝加身,不敢貿然進入林中,若是連她也一同走失在林子裏,恐怕只能再給衆人添了麻煩。拿着木杈上的那塊布片,趕忙策馬回營地去找江斜。

    看過楚熒帶回來的那塊布片,江斜也是有些沉默,李柔面上的表情更是難看。李柔三十二歲時候放才又懷了江松,心中對這個小兒子也是極爲疼愛,又怎能經得住這個消息,坐在凳子上失神良久。

    “方纔我私下去見過剛纔和松兒玩在一起的孩子了。”江斜說,“說是林子邊上出現頭鹿,松兒一時興起便追着去玩了,未見得有旁的什麼異常。孩子童言無忌,應當是不會說謊。”

    “聽說林子裏養了頭兇獸,若是、若是……”李柔話中帶了哭腔。

    “母親莫急,弟弟肯定不會有事的。”楚熒出聲安撫,握住李柔冰涼的手。

    江斜當即道:“我進林子去看看。”

    “我跟你一同去。”楚熒轉過頭看他。

    二人分別策馬,趕往剛纔楚熒尋到江松身上布塊的地方。有駐守的守衛問起,只說是楚熒有一塊心愛的繡帕被風吹進林子中去了,江斜不忍看美人兒難過,便想幫她尋帕子。

    守衛看着楚熒面上帶着些楚楚可憐的神色,又看着江斜,向來在京中是個渾的,給自家美人兒尋帕子這種事兒確實也像是他能做出來的,便也沒再多問,隨他們夫妻二人去了。

    “就是此處了。”到了方纔的斷崖之下,楚熒道。

    江斜微微皺眉,此處極爲荒涼,前邊是山崖,後邊是平坦的荒原,都不見江松身影,也就是說,除了面前這片樹林,江松肯定沒有別的去處了。

    “我進去,你在外邊等我。”江斜道。

    “我陪你一起吧。”

    江斜看着楚熒:“不行,林子裏還有一頭兇獸始終沒有下落,太危險了。”

    楚熒輕輕嘆了口氣,回,“我也會騎馬,若有萬一,再不濟我也是能跑的,不會給你添麻煩。”

    “我又哪是怕你給我添麻煩。”江斜無奈地笑。

    “我知道你擔心我,江斜。”楚熒說,“多一個人,找起來也總是要輕鬆些的。更何況我也擔心弟弟。”

    她也不想看到江斜在乎的親人遇到危險,她想陪着他。

    因爲此處荒涼,就連籬笆也是稀疏破舊,剛好能騎馬通過。二人並排走在林間,冬日冰冷的陽光穿過枝葉的縫隙,灑落在二人肩上。

    “你去見過三皇子的人了?”二人一邊小心地看着四周,楚熒問道。

    “見到了他的正妃。”江斜回,話中有帶着些遲疑,“但王妃看着卻並不像有什麼惡意的樣子,見到我後沒有半點緊張,也沒什麼遮掩。”

    林中極靜,偶爾能聽到麻雀的叫聲,或是野兔逃跑時候灌木叢沙沙作響聲,馬蹄聲迴盪在林間,竟是有幾分陰森滲人。

    “那爲何今日最後見過鬆兒的又偏偏是三皇子的孩子……”楚熒沉吟。

    在聖上的衆多皇子裏,雖已有太子,但二皇子與三皇子同樣是出色之人,帝位最後能落入哪位之手,誰都不敢確認。

    “或許真的是意外?”江斜搖了搖頭,回。

    二人沿着樹林前行,不過一炷香的時間,楚熒在地上的草叢間看到了棕黑色的小球,叫住江斜。

    “松兒是追着鹿走失的。”楚熒停下馬,問,“這……應當是鹿的糞便?附近應當是有鹿的。”

    江斜也是注意到了,鹿的糞便是新鮮的,看樣子像是纔剛留下不久的。

    忽然,遠處突然驚起了數十隻烏鴉,傳來一片怪異的叫聲,就連這邊也是聽得分明。這裏除了楚熒和江斜二人之外沒有旁人,本就過於安靜,在聽到淒厲嘶啞的烏鴉叫聲之後,楚熒感覺有些不適,連身上都覺得發冷。

    “別怕。”江斜扭頭去看楚熒的神情,見她面色不太好看,連江斜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非常自然地伸出手,牽住楚熒的手,握在手中,出聲道:“我在。”

    話音才落,附近的樹叢中也是嘩嘩作響,似是什麼東西受了驚的樣子。

    楚熒輕輕吸了口氣,抓緊了身上的披風,屏息盯着那邊的樹叢,只覺得異常地緊張。

    緊接着,便是從樹叢中撞出一頭小鹿,二人一鹿視線相對,小鹿急急向相反的方向跑走。

    “是鹿!”楚熒小聲呼道,“我們去樹叢那邊看看!”

    順着鹿出現的方向,撥開橫生的灌木,後面竟是一塊不小的草地。而在草地邊緣,有一道棗紅色的身影——那在樹下靠着樹幹躺着的,可不正是江松。

    兩人急忙騎馬過去,翻身下馬,看到江松躺在樹下,除了衣衫上面有些樹枝刮破的劃痕,身上沒有傷口,呼吸勻長,不過是在這裏睡着了。

    “江松,醒醒,別睡了。”江斜蹲在江松旁邊,冷聲道。

    聽到有人叫他,江松這才迷迷糊糊地擠了擠眼睛,圓圓的小臉因爲天冷凍的有些紅,然後伸手揉了揉眼睛。

    “阿嚏——”江松打了個噴嚏,這才睜開眼睛,眼眶有些紅紅的,囁嚅道,“我在做夢嗎……”

    “松兒,是我們呀。”楚熒雙手扶在膝上,彎下身子,柔聲道。

    看清面前來的人的身影,江松呆愣愣地看了許久,然後哇地哭了出來:“我、我還以爲我再也回不去了……”

    “江松。”江斜面色冰冷,“你怎麼跑一個人到這兒來了。”

    被江斜這麼冷冷地一問,江松哭得更厲害了。

    見江斜板着臉看着大哭的江松,楚熒不由地失笑,明明那麼擔心自己的弟弟,卻還要嚴厲地訓他。

    “夫君,你別兇他了。”楚熒輕笑着跪在江松身邊,把哭得身子一抖一抖的江松摟住,用身上的斗篷包住江松的身子,輕聲道,“好了,沒事兒了,沒事兒了。”

    江松倒也不是嬌氣的孩子,沒哭很久,便自己抹乾了眼淚,然後看了一眼摟着自己的楚熒,小孩子鬧脾氣一樣挪開視線,然後輕輕地推了推楚熒,想從楚熒的斗篷裏掙開,鬧彆扭一樣地道:“我沒事兒,我不冷,我可是男子漢,你自己別受涼就好。”

    看着面前有些倔強、話中卻還是有關心的小江松,楚熒不禁彎了嘴角,說:“可是兩個人會更暖和。”

    “那好吧。”江松偷偷看了一眼身邊的楚熒,又飛快地望向別處,然後用近乎低不可聞的聲音,道,“……謝謝嫂子。”

    江斜話中卻還是帶着些薄怒:“你怎麼好端端地一個人跑到這裏了,知不知道母親多擔心你,連飯都喫不下一口。”

    “我……對不起……”聽見江斜提起母親李柔,江松最後還是低下了頭,小聲認了錯,“我進來之後就迷路了,就追着鹿一路來了這裏……”

    “你貪玩也不該這般。”江斜板着臉訓江松,“還一個人跑去追鹿?是兔子不夠你抓嗎?”

    “可是……”江松低着頭,小聲說,“我是看到那個鹿的鹿角上掛着這個……”

    江松攤開手,肉肉的小手中靜靜地躺着一塊玉佩。

    ——竟是李柔之前丟失的那塊。

    “這塊玉佩是哥你之前專門找人給母親雕的,這喜鵲雲紋樣式母親喜歡得緊,我便也想不得那麼多了……”

    楚熒和江斜對視了一眼,皆是在對方眼中看出驚訝之意。

    這塊玉佩分明是在來皇家狩場的路上丟失的,如今怎麼又會出現在這裏,還是掛在鹿的角上,故意出現在江松的面前?

    就在這之前,江斜和楚熒甚至都快要以爲江松走失一事不過是一場巧合,如此看來,這分明就是被人安排好了的,而嫌疑最大的,便是三皇子。

    可是,如此說來,這場安排又是爲了什麼?若說是爲了打擊承陽候府才加害江松,那便是過於牽強了些,畢竟,如今江松現在完好無損地坐在這裏——進了樹林之後,明明有那麼多可以動手的機會,又怎麼會任他安穩無事地在這裏。

    二人這時候才覺得這事越發地蹊蹺了起來,三皇子故意將他們引導此處,究竟是爲了什麼?

    江松嘆了口氣,擡手摸了摸江松的頭頂,輕聲道:“好了,這事不怪你,方纔是我脾氣差了些,你沒事就好。”

    “夫君……”江松蹲着身子對着江松,而楚熒跪在江松的身邊,視線則正對着江斜身後的草地,目光卻是被不遠處草地上的痕跡吸引了,“你看這地上的痕跡……”

    江斜順着楚熒的視線轉身。

    明明是在樹林之中,而這片草地同旁的地方相比,卻是顯得過於貧瘠了些,枯黃的草下露出灰白色的土地,像是被不少人踩過的痕跡。

    江斜忽然覺得心中緊張了起來——此處明明沒有什麼獵物,又怎麼會有這麼多人踩踏過的痕跡,且看着人數約莫有十數人聚集過的痕跡。

    楚熒在一旁安撫江松,江斜站起身來順着這些痕跡一點一點細細看去,最後,在不遠處的草叢中,看到一枚極小的被人遺落的銀色飛鏢。

    哪個打獵的人會在冬狩時候帶這些暗器一般的銀色飛鏢?

    江斜舉起這枚飛鏢給楚熒看,楚熒呼吸都是滯了滯,旋即又想起了什麼一般,瞳孔驟然一縮:

    “江斜,方纔……林中是不是驚起了一羣烏鴉……”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