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梨花妝成美人誤 >第023章 偷命
    黑暗,無盡的黑暗,暗處有滴答的水聲,偶爾還有斷斷續續的喘氣聲從不同的方向傳來。

    周圍靜得可怕,蕭亦然感覺自己耳朵陣陣嗡鳴。

    這裏是哪兒啊?

    她怎麼會在這裏啊?

    她努力的擡起眼皮,拼命的想要看清這方黑暗的世界。

    沉重的腳步聲迴盪於四面八方,在視線所能達到的最遠處,出現了一團迷幻的紅光,一直緩慢的,一刻不停朝這裏靠近。

    鞋底撩起水,灑在了地上,紅光在前方不遠停了停,接着便是拖曳鐵鏈的嘩啦聲。

    紅光移到了右側,懸於半空,黑暗裏傳來一聲惡意的低笑,讓她不禁想到了噬人的妖魔。

    紅光沒動,是黑暗裏的黑影在動。破空聲響起,而後便是皮開肉綻的聲音。

    蕭亦然感覺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強制的鎖在了腰上,那裏傳來火熱而鑽心的疼痛。

    “他既然不肯答應朕的條件,說明你也是無足輕重的人,留着也是沒用!可憐的小公主啊,要恨就恨你投錯了胎,跟那樣無情的人成了兄妹。”

    蕭亦然不懂他在說什麼,可脣瓣卻自覺做出反應,她聽到自己用染着哭腔的嗓音喚着“哥哥”。

    聲音很軟,很柔,就像綿綿軟軟的白雲,是個只有幾歲的小姑娘的聲音。

    “朕用了那麼大工夫纔將你綁來,如今竟一點作用都起不了。是你讓朕的努力被白白浪費,是你讓朕的籌謀化爲烏有!”

    渾身全是痛徹心扉的疼痛,她聽到自己大聲的呼喊逐漸失了力氣,變成了小獸般的嗚咽。

    但一直一直,喊着:“哥哥。”

    好像這兩個字是她所有的支柱,讓她能熬過妖魔對她的折磨,讓她無懼於這方黑暗帶來的壓抑和恐懼。

    紅光出現了虛影,變成了兩團,四團,好多好多團,眼前除了黑暗就是紅光。

    “陛下,她好像快不行了,畢竟只是個孩子。”

    “拿人蔘給她養着,兄長給的債,自然是當妹妹的來還!記住,朕沒說讓她死,她就得吊着口氣!”

    “是。”

    這究竟是哪裏啊?

    她喊的哥哥又是誰啊?

    眼前再次一黑,一紅,便是不再停歇的鞭打。

    好像不痛了,麻木了,每次捱打都是皮開肉綻,跟喫飯一樣稀鬆平常。

    哦,她好像許久沒喫過飯了。

    想喫什麼呢?

    見到哥哥找他要什麼呢?

    出雲糕吧,又甜又軟,還不用怎麼咀嚼,她勉強能咽得下。

    怎麼又是哥哥?

    “都七天了,人怎麼還沒醒?不是說服用過佛骨花的人身體異於常人麼?”

    李厲看着牀上昏迷不醒,口中囈語不止的人,粗濃的眉頭死死的擰在一起。在掃過牀邊守着的雲歧的時候,憂慮的目光化作了冷劍。

    張一鳴的頭髮全白了,有半生心血被毀的原因,也有關門弟子危在旦夕的原因,這幾日不眠不休的人除了雲歧便是他了。

    “你還好意思說?佛骨花又不是起死回生的靈藥,老子把你血放幹,看你還活不活得了!我徒兒現在還有氣,就是佛骨花和老子的功勞!

    我告訴你李厲,要是我徒兒醒不來,望雲山莊我得給你全掀了!眼皮子底下都能發生這樣的事,你還有臉來質問我?”

    張一鳴眼球暴突遍佈血絲,配上陰沉沉的表情,活像地獄裏跑出來的惡鬼。

    他小心的檢查了一遍蕭亦然的情況,狠狠瞪了功利的李厲一眼,很是煩躁的去院子裏煎藥去了。

    在他離開後,雲歧就稍微掀起被角,將蕭亦然乾瘦的胳膊放了進去,仔仔細細的蓋上。

    “大人,那和尚究竟如何處理?”底下人又來催了。

    李厲也知自己不受待見,留在這裏也是給自己找不痛快,冷冷的掃了雲歧一眼,邁着步子隨手下離開。

    雲歧贖罪般的跪坐在腳榻上,除了喫飯喝水與方便,他都是維持着這樣的姿勢。

    他看着安靜的好似永遠也醒不過來的人,心中多了種滴血的難受之感。

    “然然,落霞鎮所有的糖葫蘆都在我這兒,你趕緊醒過來吧。再不醒來,糖葫蘆都化掉了。”

    臥房右側,立櫃與窗戶之間,立了三束稻草棍子,棍子上插了滿頭紅豔豔的糖葫蘆。

    金燦燦的芽糖化了不少,沿着穿糖葫蘆的竹籤往下流去。有些直接從紅果果下方滴落,清風一吹,拉得四處都是糖絲絲兒。

    任那酸甜香氣瀰漫了整間屋子,牀上的人依然沒有任何反應,甚至連囈語都不再有了。

    “毒醫大人,毒醫大人,你快來看看然然這是怎麼了?”

    聽着他驚慌的呼喊,張一鳴捏着破蒲扇就急匆匆的走了進來。

    將蕭亦然眼皮一翻,脈搏一彈,長呼一口氣嘆道:“沒事沒事,昏迷了。”

    拿着蒲扇往雲歧肩上拍了拍,“小子,你出來吧,你守在那兒時不時吼一嗓子弄得老頭兒我心慌。

    我如今半生心血付之一炬,徒兒就是我唯一的念想了,我已經禁不得嚇了。”

    一老一少蹲在了廊下,身前是一排排燒得咕嚕冒泡的小藥罐。

    張一鳴不知從哪兒抽了把破蒲扇扔到雲歧的面前,眼睛盯着六個爐子裏的火,手中蒲扇精準的將風送入需要的爐子裏。

    “喂,小子,我覺得咱倆挺可憐的。”

    雲歧默默的撿起破蒲扇,擡了眼皮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便將目光移到了正前方噼啪作響的爐膛裏。

    “你喜歡我徒兒吧,”也不管雲歧表情如何,張一鳴接着嘆道,“丫頭啊,能多活二十年,命都是從上天手中偷來的了。”

    “你什麼意思?”雲歧冷聲追問。

    張一鳴悵然的笑笑,從旁邊抓了幾味藥草,準確的投入到藥罐裏。

    “我原以爲丫頭能得到佛骨花是被上天眷顧的人,如今看來卻不是這樣。丫頭啊,命不好。經歷此事,好不容易養好的底子又垮了。

    老頭兒一把年紀了,好不容易看上個徒弟,卻是這個樣子,難道我的毒術沒法傳下去嗎?難道老頭兒我一把年紀,還要白髮人送黑髮人?”

    張一鳴自己絮絮叨叨說了許久,此刻的他完全不像被人忌怕的,心狠手辣的毒醫鬼手,更像個日薄西山的老人。

    “或許,好好兒將養,能活二十年吧。”

    張一鳴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說給雲歧聽。

    雲歧手中的蒲扇摔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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