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時,張儼的部隊一直躲躲藏藏小心翼翼的,但是此次回去,他們就有些大搖大擺的了。</p>
畢竟現在雲中郡暫時不可能出現成建制的匈奴人了,他們的隊伍比來的時候也要膨脹了一倍多,完全沒必要那麼小心。</p>
在臨走之前,張儼把戰死的五十八位騎兵和後來因爲重傷死亡的兩位騎兵屍體燒化,燒成了骨殖,用木盒裝好寫上名字,打算帶回雁門。</p>
因爲他不想把自己這些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們,埋在荒野之外。</p>
埋在荒野之外就成了孤魂野鬼,沒有血食,也沒有人祭拜,更不會有人記得,這對於這個時代的人來說,這實在太可憐了。</p>
張儼打算把他們骨殖帶回去,有家人的就交還給家人,如果沒有家人的話,他打算在樓煩縣爲他們立一個祠堂,每個時節進行專門的祭拜。</p>
就是這樣做的好處有很多,不但戰死的兄弟們有個歸宿,活着的人也會看到增加團結力。</p>
因爲這個時代的人都比較迷信,如果戰死了自己也會有人祭拜,確實不至於下了黃泉之後,還要餓肚子。</p>
這些只是相對於別人而言的,但是相對於張儼自己的本性來說,他更希望自己帶出來的兄弟,自己能再帶回去。</p>
哪怕只剩下一點點的骨灰,他也要帶回去。</p>
在衆人盛放着骨灰的馬車前,張儼心裏默唸,兄弟們安息吧,以後我一定會堂堂正正的擊破匈奴人,給你們報仇的。</p>
在看到張儼的這些行動以後,張懿點了點頭,心裏對自己新收的這個學生更滿意了。</p>
張懿一直覺得像這樣有情有義的人,大多都是知恩圖報的,因爲這種人心裏有堅持。</p>
如此看來,張懿覺得自己這個招他爲學生的想法實在是太好了,以後要是有需要找他幫助自己的話,料想他也不會推脫。</p>
張懿麾下的軍官和士兵們看到張儼這個人,眼裏的敬重又多了三分,以前只覺得他是一個有計謀,並且武藝高強的青年軍官,並且爲人還非常的上道。</p>
現在再看來就是一個真性情的好漢子,如果在戰場上的話,可以託付以後背。</p>
畢竟華夏傳統向來是講究侍死如生,對死人都那麼講情義的話,對活人想必是不會差的。</p>
這一次南返路程,此時頗爲遙遠,部隊攜帶的輜重又太多了。</p>
一千來人趕着幾萬頭羊和幾千頭牛,還有一千多的匈奴俘虜,實在是有些喫力。</p>
張懿也把自己幷州刺史的旗號打了出來,免得有宵小喪心病狂,想搶掠一番。</p>
畢竟那麼遠的距離,那麼多的物資,相信不論多遠的賊人,聽說了都會想來分一杯羹的。</p>
但是幷州刺史的旗號打了出來,那就不一樣了,敢挑戰幷州刺史部的威嚴,將來必然是不死不休,一般的賊人還真不敢招惹他。</p>
來的時候太倉促,來不及看得太多,但回去的時候,張儼看到了很多。</p>
雲中郡深受匈奴人的侵害,一路之上遇到的百姓都是面如菜色的,騎馬乘車的富人相對比起雁門郡來也要少了很多很多。</p>
這樣的民衆經濟其實是非常脆弱的,只要這兩年的小冰川期的影響加重,土地收成減少,草原上的白災變嚴重,匈奴人的南侵會一年比一年嚴重,明年後年肯定會餓死更多的人。</p>
前世的張儼從來因爲生長在好時代,從來沒有見過人餓死,當這個時代他不停看到倒斃在路邊的屍體的時候,他的內心十分難受。</p>
現在的張儼沒有辦法,也沒有能力,但是張儼在心裏暗暗的發誓。</p>
等着我吧,在等我兩年,兩年之後,我一定會給這雲中郡換一片青天。</p>
讓雲中郡的百姓們過上穩定的日子,再也不用這樣朝不保夕。</p>
正在部隊往前行進的時候,前面傳來了一個事情,有十數個實在餓得不行的百姓,竟敢前來偷羊,被抓了起來。</p>
看到那十幾個饑民已經衣不蔽體了,人人都面黃肌瘦,從那不能蔽體的衣服裏,可以看到兩排的明顯的排骨。</p>
全身上下真的可以用一句話來形容,那就是一張皮抱着一個骨頭架子。</p>
饑民們眼中露出對食物的渴望,眼巴巴的看着那幾萬頭羊。</p>
毫無意外,那十幾個人都被梟首了,頭顱插在竹竿上,放在了路邊示衆。</p>
張儼很想說話,很想阻止這一幕,但是他也沒有辦法,他知道自己不能這樣做。</p>
事情很簡單,如果這十幾個人上來搶奪他們的偷他們的羊,他們不及時阻止,不用雷霆之勢震住正在周圍的饑民。</p>
那後果肯定是不堪設想的,饑民們會一傳十十傳百,不用多久的時間,這附近甚至能聚集起來幾萬的饑民。</p>
到時候的下場只有兩個,所有的物資被搶走,甚至包括他們的戰馬,甚至包括他們的性命。</p>
另外一個下場就是殺更多的人。</p>
所以這世間的事情都是有兩面性的,很多時候殺人並不是爲了殺人,而是爲了救人。</p>
何況幷州刺史部的日子也不好過,他們也急需要這批物資。</p>
張鵬看到張儼臉上露出不忍的神色,拍了拍他的手。</p>
問道:“兒子,你覺得我們還能回到這裏嗎?”</p>
張儼當然知道父親問的是什麼,父親雖然是一個小小的鄉豪士族家的族長,但是他也有一顆家國天下的心。</p>
顯然,張鵬看到雲中郡的百姓過得如此艱難,也動了惻隱之心。</p>
張儼把自己之前心裏發的誓,告訴了父親,他很堅定地對父親說:“父親,我們肯定可以回來的,我保證。”</p>
張鵬聽到了兒子的話,沒有說什麼,父子兩人舉頭看起了今天的夕陽。</p>
今天的夕陽特別的紅,殘陽如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