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嗒,吧嗒,吧嗒,春雨巷雖是武都之中的巷子,可是石板依舊沒有鋪滿,下起雨來路上依舊泥濘不堪,已經沒有人願意下雨的時候走在春雨巷的路上,可是現在他卻是走在了路上。泥濘粘稠的污泥,在他鞋底粘的越來越多,每一步走動都會耗費很大的力氣,每一次落腳在匯聚的水潭之上,都會吧嗒濺起雨水,他走的很慢很慢。他面容清秀,約莫二十四五,身上的白衣儒衫已然溼透,明明路邊的屋檐之下,可以避雨,但他沒有。
“這位小生,如此雨天,怎能在外溜達,來這裏喫盤炒豆,喝壺熱酒可好?”一位身着花色長裙的婦人,從巷子之中的屋中,探出了她的頭顱,朝着雨中狼狽不堪的身姿說道,只是此言一出,身後一個漢子卻是將其拉了回去,然後將木門狠狠的關上。
“你這婆娘,你可知他是誰?”大漢怒道。
“你這潑皮,怎能這般無情,三月春雨,依舊寒重,瞧那小生,身影枯瘦,若是着了寒,怎能了得,一盤炒豆跟一壺酒,值幾個錢,用你這般小氣?”望着大漢的怒意,婦人卻是一臉不屑的譏諷說道。
“你這婆娘,你可知他便是那北山弘。”
“北山弘?”婦人一驚,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立刻朝窗戶望去,巷子之中,他那瘦弱的身姿,如同七老八十的老者,步履蹣跚的走着,周圍巷子之中的人,再也不曾有人要請他飲酒。所有人都冷漠的看着那位秀氣的儒雅男子,臉色略顯蒼白,有些病態,雨中獨行,除了那位婦人,再也無人願意朝他說一言一語,而望着他的身子,眼中滿是冷漠之色。
“不錯,便是那北夷蠻子北山弘。”
“聽聞北夷蠻子,都是五大三粗之輩,這北山弘怎的這般秀氣,倒像是一個秀才?”婦女卻是有些訝異的說道,武朝北方,乃是北夷,北夷蠻族總是劫掠武朝,每一年都會用大軍鎮壓,所以武朝子民無一不痛恨北夷蠻族,在他們的想象之中,北夷蠻族都是身高八九尺,青面獠牙以及茹毛飲血缺乏教化的蠻野之人,哪會有這樣清秀的小生。
“你這婦人,小心禍從口出,武都誰不知道他有着周家的血脈?”大漢一臉不悅的看了一眼婦女。
“周老爺子,想來是鎮守北夷清苦,一時不忍,纔會留下血脈,當真是糊塗至極。”聽到了此言婦女則是一臉不滿。
“閉嘴吧,若是傳到了靖武侯府,你這婦人有十個腦袋都不夠砍。”大漢立刻叱喝,生怕這婦人無知,禍害了全家。
靖武侯府周家,乃是武朝有名的望族,爵位更是世襲罔替,尤其是靖武侯府每一代人,都會出現一個人物,所以在武朝之中,靖武侯府的地位堪比親王府,地位尊崇,而且前後已經有五位武朝公主嫁入了靖武侯府,此等恩寵在武朝可謂是獨一份。而周家則是歷代都要鎮守武朝北境的,偌大的靖武侯府所有的功勞都是來自北境,尤其是上一代的那位靖武侯,曾經擊退了北夷進犯,殺的北夷那是丟盔棄甲,此等戰績原本是可以封親王的。誰知那位靖武侯,竟是在北夷與一位北夷蠻族女人生下來一個兒子,與蠻族結合更誕下血脈,這可是最令人不齒之事,奈何先帝知道靖武侯功大,也不能隨意發落,便不賞也不罰,准許他將北夷的那個兒子接回靖武侯府,此子便是如今看到的這位北山弘了。
淅瀝瀝的春雨,雖然算不上是瓢潑大雨,可是依舊足以讓一個人成爲了落湯雞,北山弘走在了道路的中央,儘可能的遠離兩邊的那些巷子屋檐。他的腳步走的很慢很慢,就算是一個拄拐老頭,也許也會比他走的快上許多,可是他絕不會停頓,雖然看到了周邊那些坐在了屋中,通過了櫥窗冷漠的看着他在雨中獨行之人,但是沒有回頭,也絕不會回頭。他既沒有帶傘,也沒有戴帽子,雨水沿着沿着他那清秀的臉,流到了他的脖子裏,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很單薄的衣服,但是他的背脊挺得十分筆直,他的身軀似乎十分堅毅,雨水,泥濘,疲倦,勞累,飢餓,似乎都不能讓他屈服,也永遠不會屈服。
“你這樣可以進去嗎?”靖武侯府門前的石獅子十分的威武,銅環大門緩緩打開,門前的石板路,已經被雨水沖刷的如同鏡子一般明亮,而他敲開了靖武侯府的大門。他只敲了三下,這似乎是一種禮貌,也似乎是一種習慣,銅環輕輕的敲擊三下,咚,咚,咚,十分的有規律,然後他就會在門口等着,等着人來開門。那樣輕輕的敲擊銅環,也許很難讓人聽到,可是他必須要這麼敲,這樣裏面的人就會知道他回來了,若是聽到了便會開門,若是沒有開門,他只能等着,等着裏面的人什麼時候開門,他才能夠進去。單薄的長衫已經完全溼透了,春雨之中伴隨的乃是一陣陣輕風,可是吹在了他的身上,就跟寒風無異,尤其是站在了這裏,沒有了雨水的澆灌,似乎就連身體也更加的寒冷了一分,好在這次他沒有多等,因爲他曾經在門前等過四五個時辰。而開門的乃是一個身着管家常服的老者,老者的臉龐古井無波,眼神之中的冷漠透出了幾分不屑與厭惡,冷漠的語氣哪怕就是面對下人也不會如此。
“從後門走。”這位管家名叫周安,乃是靖武侯府的總管,周府上上下下的事情,都歸他管,他只是留下了這樣的一句話,然後無情的關上了大門,不讓北山弘踏入其中。無論什麼樣的人,遇見了這樣的事情,也會有幾分怒意,可是北山弘依舊挺直了身子,拖着疲憊的身子,再次踏入了雨中,靖武侯府是一個十分龐大莊嚴的府邸,就算從前門繞道後門,也是需要走很長的一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