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春夜 >第 3 章
    “秦月夜”是江湖上排名第一的殺手樓組織。

    時雨憑着卓越的輕功與狠辣的殺人手法,成爲樓中排名前五的殺手中年齡最小的一位。

    “秦月夜”將這些殺手組織起來,平時殺手們各自接各自的任務,樓主只從他們的酬金中抽取提成,倒也相安無事。但是,最近時雨連續接了三個刺殺本樓殺手的活兒。

    排名前五的殺手,除了排名第一的金光御,其他三人都死在了時雨手中。

    如此手下,“秦月夜”的樓主大怒,自然要給他一些教訓!

    下過雨的山道與灌木間,時而粼粼可見清水之光。時雨從人面前消失,派來殺他的三名殺手背靠背,低頭時,忽見到地上清薄水窪,一道影子飄過。

    其中一人反應最快,他扭身一旋,一把暗器揮灑,卻正好對上時雨手中揮出的短刃——

    雪白之光,逼得人向後疾退三尺,臉頰卻還是被兵刃擦出血粒子!

    然如此一來,時雨的蹤跡終於重新暴露。其餘二人抓緊機會錯步跟上,一柄長刀貼身而舞,急催向時雨。時雨不擅與重兵器相對,他腰腹被撞傷,悶哼一聲後,向後疾退。

    時雨錯開暗器,翻身蹲落到樹梢上。眼前銀光乍亮,時雨刷一下張開手中大傘。三人以爲是什麼武器,慌忙向後撤開。尋到這般機會,時雨從樹上飛下,手中的短刃血光自傘後劈來。

    逆風而逼,手中傘“刺啦”被撕裂開,雙方兵器交戈!

    黑傘轟然倒地,時雨追隨躍下。寒夜照山,他在林中飛快穿梭,身形和樹影融在一起,更加難以辨清。

    那個女殺手觀察敏銳:“他氣力不足,身上血腥味重,顯然已經受傷。我等齊上陣,不可讓他再逃!”

    --

    此夜山中唯一的居院中,滿院花香樹影,廂房中一燈如豆。

    戚映竹已經吃了藥,卻並未入睡。她散着發,垂坐在牀帳旁,單薄的妃色裙裾鋪地。燭火昏黃,她微擰着眉,悄悄打量一下成姆媽。

    成姆媽正訓她訓得語重心長、唾沫橫飛:“女郎,你實在太不當心了。今日那小子,你知道他是好人壞人,就送他傘?何況男女有別,你是已有了人家的女郎……”

    戚映竹輕聲:“我沒有人家。”

    成姆媽失笑:“長安城誰不知道唐二郎對你的心思?你可莫這麼說,老婆子還等着沾女郎的光,跟女郎風光回長安去,讓那些狗眼看人低的都瞧瞧!唐二郎……只要他回來了,知道女郎身上發生的事,他定會心疼至極,來接女郎回去的。”

    成姆媽分外樂觀,因那端王府中唐二郎自小迷戀戚家的女郎,人盡皆知。二人青梅竹馬,唐二郎風雅端莊,戚映竹柔弱嫺雅,豈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成姆媽覺得只要戚映竹是被唐二郎娶回去,那夫人和真正侯府小姐的想法,自己都不算違背。這是女郎最好的出路……何況成姆媽自第一次見到這位女郎,這般相貌,她絲毫不覺得唐二郎會因女郎的身世而變心。

    唐二郎只是端王府上的一位尋常公子,又不是端王世子。這樣的年輕人娶妻,自然只要他自己喜歡,約束會少很多。

    成姆媽說了許久,見戚映竹只是垂頭不語。她心裏一咯噔,怕戚映竹心中有別的想法。她連忙坐下,握住女郎的手勸道:“女郎你看,你常日喝的藥都那般貴,若是侯府停了供藥,你可怎麼辦?你身體弱,和尋常女郎都不同……”

    戚映竹懨懨道:“老死鄉間有什麼不好。”

    成姆媽握着她的手一用力,戚映竹爲姆媽出主意:“我這般身子骨,也沒有別的去處……到時候姆媽埋了我的屍骨,你好好地回長安……”

    成姆媽在她手背上重重一拍。

    戚映竹喫痛,脣角笑渦卻若隱若現:“我開玩笑的。”

    成姆媽見她慧黠可親,卻仍掩不住眉目間氣弱之色,心中一憐。她捨不得再說女郎,只努力把戚映竹拉回正道:“唐二郎一去兩月,女郎不若給他寫封信,也親近些……”

    總不能一直不冷不熱的……

    戚映竹側過肩,臉埋入了牀帳後,她伏到了褥子上,掩口打哈欠:“我困了。姆媽,熄燈,咱們睡吧。”

    成姆媽無奈地看着她半晌,嘆口氣,持着高燭出去,沒再多說了。

    --

    同時間,山上武打激烈,皆是搏命之戰。同是殺手,你死我活,誰也不曾留情。

    在三人的圍攻下,少年黑衣身影如霧一般飄忽,更加詭譎萬分。而不管他們如何逼迫,時雨手中的短刃都不曾亂起。他緊盯着一人,將一人殺掉後,再對付其餘二人。

    當兩名殺手都死於他手下後,時雨身上也傷口不斷滲血。他喘着氣跪在地上,血珠子滴答答地順着手腕向下滴。最後一名殺手與他對視,心中生駭。

    一雙稚童般無情又無辜的眼睛,是世間最卓越的殺手的標誌。

    這樣的眼睛,時雨擁有。

    那殺手向後退時,時雨已飛身襲來。對方露了怯意,兩人只對招了十幾回合,對方的脖子就被時雨壓着抹開了。對方臨死前求饒:“別殺我!你中了我的毒,我給你解藥……”

    他的呼吸,還是斷在了時雨手中。

    時雨拋開他的屍體,沒有從他衣襟中找到解藥。他站起來,搖搖晃晃地走了兩步。他頭重腳輕,視線看到地上被撕開了一道長縫的黑色大傘。

    鬼使神差,時雨喘着氣走過去,他染着血的手伸出,喫力地將傘抱到自己懷中。

    短短一個動作,他腳步更加飄虛,自知是毒開始發散了。

    --

    廂房中的燈熄滅後,成姆媽睡在外間,戚映竹睡在裏間。

    外室姆媽入睡得很快,呼嚕聲此起彼伏,內舍牀帳內的戚映竹,卻輾轉反側,無法入睡。

    入睡前,姆媽提到的唐二郎,讓戚映竹想到了樁樁往事。唐二郎是待她很好,但是唐二郎真的會放下世人成見,娶她這個侯府假千金麼?他願意,端王府會願意麼?

    就算所有人都點了頭……難道她也應該點頭麼?

    婚姻到底是什麼呢?

    古詩中說的婚姻,愛慕,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呢?她雖身體不好,卻亦有慕少艾的欣羨之心。只是也許是因爲自己纏綿病榻太久……她並沒有那般機會。

    戚映竹並未覺得唐二郎不好,她只是、只是……茫茫然地想着,難道此生要與這人綁在一起麼?

    侯府,真假千金,唐二郎,婚姻,愛戀……戚映竹筆直地躺在牀上,盯着上方的帳子。昏昏暗暗的光中,那些心事好像捲入了牀帳中,成爲了起伏卷紋,如海浪一般一重重向她撲壓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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