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春夜 >第 6 章
    時雨離開威猛鏢局的時候,跟胡老大說:“那個採花賊,你幫我留意下。”

    胡老大遺憾時雨不留下幫自己乾點活,隨口道:“啊?那個小賊?估計犯事後就逃了,咱們這麼小的鎮,也藏不住人……時雨大人問這個做什麼?”

    時雨:“當然是殺。”

    胡老大虎軀一震,驚駭萬分:“時雨大人難道是要爲民除惡?”

    不像啊。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惡時雨”,殺人沒有規矩。有時是接了“秦月夜”的任務,有時是毫無理由地殺人。但無論時雨的殺人理由是什麼,一個“惡”字道盡了他的本性——他不可能除惡揚善啊。

    時雨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一眼。

    時雨說:“他害了我的名聲,我殺他很奇怪麼?”

    胡老大:“……”

    挺……挺奇怪啊。

    說時雨是採花賊的,是官府的人,又不是那個採花賊……但時雨卻要找採花賊算賬。

    胡老大琢磨着是否是時雨不想惹官府的人,他沒有問,時雨出了鏢局大門後,身影一晃,人就看不見了。這般神出鬼沒的功夫,讓胡老大凜然——

    “秦月夜”在發生不得了的內鬥。

    老一派勢力退下後,新勢力登臺,少不了時雨這樣的人物。威猛鏢局若還想和“秦月夜”合作,此時多照顧時雨一點,日後都會得到回報。

    --

    時雨確實神出鬼沒,好像這都是戚映竹臆想出來的一個夢。就像那一晚戚映竹推門見到的時雨一樣,她分明看到了他,但是除她以外,所有人都沒見過時雨。

    次日,戚映竹借成姆媽的口,跟府衙打聽,詢問官府是否尋到採花賊的下落。戚映竹甚至小心翼翼地暗示,說那黑衣少年,恐怕並不是真正的採花賊。

    戚映竹坐在窗下,對外頭的小吏輕聲:“姆媽口述、你們畫的畫像,我見到了。官爺,那少年看上去與我一般大,又生得俊俏……他何至於做什麼採花賊呢?”

    成姆媽在旁拽戚映竹的手臂。

    戚映竹知道成姆媽既不希望她多事,也不想看到她爲時雨說話,可是……戚映竹硬着頭皮說道:“官爺可明察此事。”

    “好了好了,”來問話的小吏卻很不耐煩,並不把此事當回事,“你辦案還是我們辦案?我們已經貼了告示,女郎你也被保護得好好的,不要給我們添麻煩了。”

    那小吏轉身就走,將戚映竹噎得面色蒼白,目有羞怒色。成姆媽怕得罪官府人,囑咐戚映竹一聲就去追了。戚映竹兀自在窗口旁,她手指緊摳着窗欄,身子輕輕顫抖。

    昨日高臺,今日泥沼。

    這些人不過是欺她孤零零,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侯府千金,她好心好意地給人訊息,卻還被人搶白,這般糟蹋……戚映竹黑眸中淚光潮溼,搖搖欲晃。她咬得脣發白,努力不掉下眼淚……

    頭頂傳來一個少年聲音:“你幫我說話呀?”

    眸中被淚水弄得模糊的戚映竹一僵,猛地仰頭張望。她立在廂房的窗口,擡目只看到檐角輕晃的鐵馬,牆頭亂糟糟的瓦礫,還有……蔥鬱得看不出深淺的古樹葉子。

    戚映竹怕人發現,壓低聲音:“時雨?”

    依然是來自頭頂的聲音:“昂。”

    戚映竹咬脣,方纔還被小吏氣得想哭,這會兒卻被他弄得想笑。她小心看四周,見廊頭院門口都有衛士的影子,好些衛士都向這個方向看。

    戚映竹小聲:“你在哪裏?”

    沒人回答。

    戚映竹隱約明白他不想撒謊的時候,就不會回答她的問題。戚映竹換個話題:“你不要下來,這裏到處都是要抓你的人。”

    頭頂傳來一聲嗤,這一次,戚映竹準確地循聲望去,她盯得眼睛發直,終於在樹幹極高的地方、叢叢葉子深處,模模糊糊地看到了黑色的衣袍。

    戚映竹既緊張他揹着人來找自己,又憂心他爲什麼來找自己……是不是對自己有什麼企圖。

    他……表現出來的樣子,武功好高啊。

    就像現在,他人在這裏,院中的衛士們卻沒發現。

    戚映竹道:“你……怎麼來這裏了?”

    時雨:“追一個人,追到了這裏,想到你在,就順便來看看。”

    戚映竹不知自己該喜該憂。

    院門口的幾個衛士,回頭看到那位美麗的女郎一直仰着頭看樹葉。他們看了半天,心中起疑,慢慢向這邊走來。戚映竹沒有發現,還專注地仰頭想從樹葉深處找人,時雨發現了衛士。

    時雨:“有人來了,我先走了,晚上來看你。”

    倏忽一下,衛士們到了戚映竹的窗下問詢,戚映竹緊張無比,在衛士們仰頭查看樹木時,她真的怕對方看出什麼。幸好並沒有。而待衛士們走了,戚映竹後怕地坐下,才發現自己出了一手汗。

    她怔愣半天,暗自自嘲,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替他擔心。

    時雨就算不是那個採花賊,他也未曾洗白自己從未殺過人,畢竟山上找到的那兩具屍體,無人解釋得清。他要是被官府的人抓到……也是一件好事。

    --

    當夜,戚映竹百般踟躕,萬般糾結。

    她怕時雨真的來尋她,她絞盡腦汁地想自己該如何擺脫此人。成姆媽自晚膳起,就發現自家女郎心事重重。成姆媽詢問未果,只知道女郎晚膳也沒喫幾口,就一徑長吁短嘆。

    可惜,當夜,時雨並未出現。

    他說來找她的話,就如同隨口說的玩笑,不算數。戚映竹怕他再闖自己的閨房,熬着夜不敢脫衣不敢閤眼,她心中琢磨着話術……全都像無用功一樣。

    戚映竹說不出自己是什麼心情。

    只是次日,她和成姆媽主僕二人被官府的人叫住,委婉地表示那採花賊估計離開他們小鎮了,兩位可以回到落雁山上去住了。成姆媽一時愕然,覺得根本沒有尋到採花賊的蹤跡,怎麼就能說是安全的了?

    成姆媽要找人說理,被戚映竹攔住。

    戚映竹要成姆媽整理東西回山上,成姆媽不情願,戚映竹這才道:“姆媽,落雁山才應該是我待的地方。我一直在山下府衙中好喫好喝地住着,有人是要不高興的。”

    成姆媽惱怒:“誰不高興……啊。”

    她想到了戚映竹敏感的身份,想到了前些日子迴歸侯府的真千金。

    戚映竹淡淡一笑,面上無波,她轉身回去里舍收拾行李,成姆媽望着女郎纖細的背影,心中一陣酸楚。成姆媽心疼道:“何必這樣呢?你又不礙着她什麼,她自在侯府裏錦衣玉食,你都躲到這裏來了,她還要怎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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