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子的老闆和老闆娘帶着小女兒出去玩了,鋪裏就只剩下一個還在後院扎燈籠的小夥計。鋪子的位置比較偏,生意不好,老闆乾脆也不在乎有沒有人來。小夥計忙着幹活,等師傅回來不捱罵,他不知道在前面鋪子裏,一個女郎站在滿地燈籠間。
各式燈籠零散地倒在戚映竹腳邊,頭等的金魚、孔雀、樹枝狀燈籠,散發璀璨暈黃的光,將這一方天地照得明燦。戚映竹拍打着木門:“時雨、時雨……”
她終是確認自己推不開門,便只是呆呆地手搭在門上,屏氣聽着外面的聲音。她聽到兵器交戈聲、長鞭破空聲,還有呼嘯的風聲,偶爾兵器打到□□的聲音……這麼多混亂的聲音融於一處。
卻獨獨聽不到時雨的聲音。
聽不到他的氣息,也聽不到他的說話聲。
戚映竹心亂如麻,腦中已補出一大段可怕的江湖恩怨。那兩個人,一男一女,一個提刀一個揮鞭,對時雨緊追不放……戚映竹着急萬分,也不知時雨在外面闖了什麼禍,人家爲什麼要追殺到這裏。
也或者時雨是受害者……畢竟她認識的時雨,只在第一次碰面時比較冷漠,一旦與他熟了,他的天真懵懂,就那般讓人心憐。
他怎會作惡呢?
時雨怕她擔心,還說那兩人是朋友……戚映竹想到自己上一次見到時雨動手的時候,時雨是抱着她捂住她的眼睛,沒讓她看到。而這一次,他將她關在門裏。
戚映竹心中祈禱着時雨平安,外面的每一道聲音,都讓他心臟隨之抽搐。戚映竹捂住自己的心臟,開始泛起絲絲的疼。她強撐着這股疼,讓自己撐過去……
時雨、時雨!
“女郎,你是來買燈籠的?還是迷路了?”
一個辛苦的抱着兩盞燈籠的夥計從後院出來,愣愣地看着他們這個八百年沒有人光顧的燈籠鋪居然站着一位亭亭玉立的女郎。那站在緊閉門口的女郎轉過臉來,夥計霎時臉紅。
但他緊接着慌起,放下自己抱着的燈籠。戚映竹淚眼婆娑,淚珠子掛在腮畔上。她蒼白而柔美,噙淚望着小夥計,夥計無措地奔過去,擡手又不敢碰她,怕驚動了這夢一般的空靈美人:
“女郎……你怎麼了?”
戚映竹勉強定神,低頭擦去眼中的淚。她卻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心悸和心憂雙重摺磨她,她捂着自己的心口,恨自己體弱之時,還要強撐着指門:“門、門打不開了。”
夥計試探着去推門,懷疑有人從外面堵住了門。夥計疑心時,聽戚映竹幽聲:“我朋友在外與人打架,待一會兒打完了,會開門的。”
夥計恍然,然後他怔怔看着女郎一滴淚掉落。夥計納悶道:“這也不至於哭吧?女郎那般想出去麼,你朋友不是一會兒就會來開門麼?”
戚映竹緩緩搖了搖頭,一個夥計怎麼會懂她的憂心。
戚映竹與夥計面面相覷地候在門內時,外頭的戰鬥正是白熱化之時。時雨一人對步清源和秦隨隨二人,萬不敢大意。
其實“秦月夜”的鞭刑,應該讓人停下再打,也沒有讓被打的人還能逃跑的道理。可是時雨若是停下任由步清源打,秦隨隨的刀不就到他喉嚨前了麼?時雨從來不覺得秦隨隨會手軟。
時雨自然從來不懂秦隨隨的想法,他只是——不能死在她刀下!
步清源和秦隨隨的雙重逼殺,逼出了時雨的真正武力。少年從一味躲避,到反手來和他們對戰,想從步清源手裏搶走鞭子。秦隨隨眼睛一亮,笑道:“這纔是時雨嘛。”
雖則如此,刀傷、鞭打,依然不留情面。時雨在這二人手下討不到好,他的殺性在一點點聚積,眼裏的光越來越淡……步清源道:“小樓主小心!”
話音一落,秦隨隨的刀柄被時雨一腳踩住,他整個人纏着秦隨隨的居重長刀,拼着刀鋒在手臂上劃出的血痕,一抹匕首出現在他手中。時雨翻身向秦隨隨脖頸劃去,秦隨隨身子後仰,借後空翻卸力,當機立斷扔了刀,而時雨如影相隨。
他一把掐住秦隨隨的喉嚨,將少女按到了地上,少女後腦中重重“咚”一下。
步清源聲音冷冽:“時雨,你殺紅眼了麼——”
青年從後相堵,時雨轉手一把針飛出,步清源藉手中的傘擋住針影。而即便如此,他的衣袂也被風割裂開。步清源扔了手中鞭子,從後撲來一把扣住時雨,將他大力向後扯。
前方秦隨隨反手一擰,從地上躍起。
時雨被步清源壓在地上,他一掌劈開步清源點來的手指。少年眼神淡漠無情,直攻步清源的命脈。時雨翻身要起時,秦隨隨搶過長鞭,就在時雨身上抽打了最後一鞭:
“十!
“可以了,時雨!別發瘋了!”
步清源和秦隨隨一左一右地鉗制,二人又與時雨對打了十招,時雨才慢慢情緒平穩下來。秦隨隨驚疑不定地看他:“你怎麼回事?這只是懲罰,並不是生死相搏!我從來沒見你失控過。”
時雨茫然地摸一下自己手臂上的血,他恍惚:“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有點着急。”
他陷入思考。
他着急什麼呢……他好像在着急,時間拖得久了,央央會怎樣呢。
看着時雨這般發呆,步清源和秦隨隨對視一眼。秦隨隨不解,步清源搖搖頭,將秦隨隨從地上扶了起來。步清源笑嘆着,將黑傘收起,塞入時雨懷中:“你的傘,物歸原主了。”
時雨懵懵地接過傘。
屋內,戚映竹和夥計聽到外面的說話聲,戚映竹壓住抽泣,喃聲:“他們是不是打完了?”
夥計:“好像是……”
夥計拍掌咬牙:“我來試試!”
夥計爲討厭這位柔弱的女郎,自告奮勇上前,他一腳踹向木門。那木門方纔還分外牢固,此時被一踹,竹竿在外頭斷成兩段,門“撲”一下,被夥計踹開了。戚映竹一愣,連忙提裙出門。
和步清源、秦隨隨站在一起的時雨正低頭新奇地查看自己的傘,他好奇地將黑傘撐開,看看與之前有何不同。秦隨隨興致盎然:“步大哥給你的傘裏做了機關,把龍骨和布料也改了。以後打起來的時候,這傘可以當盾牌用,還能射暗器……”
時雨刷一下張開傘。
戚映竹呼吸聲急促:“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