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春夜 >第 60 章
    戚映竹仍然決定離開落雁山。

    她已經服了虎狼之藥,生命也許只剩下最後半年。哪怕心愛時雨,但她既不知道時雨取的什麼救命藥,也不知道時雨去哪裏去,何時能回……京城此地本沒有她所眷戀的,生命最後一段時間,戚映竹仍做好和自己親身父母陪伴的準備。

    只是在臨去前,戚映竹要給時雨留些信息,讓他回來後,知道去哪裏尋她。

    戚映竹在屋中留了信箋,仍不放心。她常年對人生消極以待,此時卻生了些許期望。戚映竹下山後,去威猛鏢局,想求見鏢局的胡老大,給時雨傳個訊。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的,想去爭取些什麼。

    可惜胡老大聽聞她想給時雨傳訊,支支吾吾:“時雨啊,他去送鏢,出了遠門,可能短期不回來吧……”

    時雨臨走前,也託胡老大照看落雁山上的女郎。

    戚映竹望着胡老大,聲如細雨:“我知道時雨不是你們鏢局的人,他應該……身份特殊。我只是想讓你們告訴他,我去了哪裏。我……更想知道,他去了哪裏。”

    胡老大見這女郎言辭閃爍,心中一動,想她莫非猜出時雨的身份了?

    胡老大沉吟半晌,答:“女郎,你既然對時雨大人的事知道一些,那也當知道,我們只是他們的下屬。時雨大人他們這樣的人,偶爾會在我們這裏停留,傳送訊號。但是我們這樣的人,是沒有權利向他們傳送訊號的。抱歉女郎,我們聯繫不上時雨大人。”

    戚映竹默然:時雨大人……

    她憂心忡忡,想時雨一個殺手而已……難道比她以爲的普通殺手,更加厲害麼?

    她到底……是招惹了怎樣一個殺手啊?

    戚映竹只好道:“那時雨若是回來尋我,煩請您告訴他一聲我去了哪裏便好。”

    這般倒是好說,胡老大痛快應下。

    戚映竹這才和戚詩瑛一同離開京城此地。出京時,閆騰風竟然穿着官服,肅冷着臉,在鎮口等着他們。閆騰風淡淡地看戚映竹一眼,轉向戚詩瑛,戚詩瑛揚着下巴:“怎麼了?我還不能出遠門了?我阿父阿母又找你來捉我麼?!”

    閆騰風頭疼,招她:“過來!你帶着映竹女郎四處跑,萬一出了事怎麼辦?”

    戚詩瑛一點就炸:“能出什麼事?我會武功的!就算她是絕世佳人,她都病成那個鬼樣子了,我和她同吃同住總行了吧?”

    二人與閆騰風說了半天,閆騰風才勉強同意她們離京。只是閆騰風要戚詩瑛去了哪裏,都要寫信告訴他。他幫她穩住宣平侯府,並非不辛苦。戚詩瑛便不甘不願地答應下來。

    因爲戚映竹身子弱、不能騎馬,戚詩瑛便把馬賣了,換了馬車。戚詩瑛非常瀟灑地坐在外面趕車,自回到了京城宣平侯府,她很久沒有這般悠閒的時候。京城規矩大,侯府規矩更嚴,爲了配得上自己的身份,戚詩瑛兀自做了很多努力。

    傍晚時,馬車停在驛站休息。戚詩瑛不冷不熱地開車門讓戚映竹下車,不想車門一開,一杯茶捧到了她面前。戚詩瑛一怔,擡起眼看車中女郎。戚詩瑛語調古怪:“我喝不慣茶。”

    戚映竹溫聲:“你嚐嚐這杯。我用舊年雨水泡的,又濾了好幾遍,與你在侯府喝的茶不一樣的。你趕車辛苦,我也沒有旁的能報答,只能盡力爲她泡一盞好茶了。”

    戚詩瑛一個白眼翻上天:“能有什麼不一樣?侯府的茶葉,比你能拿到的,不知道好多少!”

    話雖然這麼說,她還是接過了這杯茶。她偏偏不學名門閨秀的作風,端過茶就牛飲。而就是這樣,她都品出一番清甜的滋味。戚詩瑛慢吞吞地端着這杯茶,低頭看茶葉,聽到已經下車的女郎立在前方:“這便是驛站麼?”

    戚詩瑛:“是啊。你沒有來過吧。”

    戚映竹搖頭:“昔日只在書本中看到過。”

    她目蘊輕愁,青色斗篷託着纖柔身子,站在燈火長廊外。燈燭熒惑,她風致楚楚,動人十分。她淺笑時,頰畔的梨渦也若隱若現:“我第一次見到書本上的東西出現在我面前。”

    戚詩瑛:“……”

    她硬邦邦道:“別跟我這麼說話,我不喫你這套。”

    戚映竹詫異地看她,見戚詩瑛扭過臉兀自進驛站去。戚映竹首次出門,心裏也慌亂十分,連忙提着裙裾跟上。

    便是這般,兩個女郎慢騰騰地走,也到了戚詩瑛曾經住過的村子。原本,戚映竹親身父母救過當年的君侯和侯夫人,那她父母所住的低伏,離京城也不會太遠。

    寒夜起霧,白霜鋪地。戚詩瑛帶着戚映竹在零落的村舍間穿梭,許多村民朝他們投來異色目光,戚詩瑛當沒看見。戚映竹跟着戚詩瑛,到村子最偏僻的、被蒼天密樹掩蓋的角落裏,若非戚詩瑛推門,戚映竹都不知道這裏藏了個房子。

    戚映竹進門,便被煙塵嗆得不住咳嗽。

    她用帕子掩住口鼻,好奇地四處觀望。家徒四壁,房中什麼也沒有。

    戚詩瑛淡聲:“別看了,屋子早就空了。我不到十歲就離開這裏了。只是你既然要回來看,我們今晚就在這裏打地鋪湊合吧。嬌滴滴的你,能夠受得了吧?”

    戚映竹自然應下。

    她頗爲不好意思,但看着戚詩瑛進進出出地燒火,她只能幫着抱一點兒柴火。而就是這樣,她手上被木頭劃破了血。戚映竹不想讓戚詩瑛發現,但是喫乾糧的時候,戚詩瑛仍然一眼看見。

    戚詩瑛匪夷所思地看她一眼:“……你真是一點活兒都幹不了啊。”

    戚映竹低聲:“只是以前身體不好,做不了而已。這種事,其實熟練了,也沒什麼幹不了的。”

    戚詩瑛本想嘲諷她兩句,但是看她如此,戚詩瑛心裏忽然一陣難受,也不說話了。

    夜裏,二女打地鋪入睡。戚詩瑛背對着戚映竹,朝着木門的方向,一柄小刀被她放在枕前。她習慣了自己照顧自己,也習慣了提防身邊發生的很多危險。但是戚映竹柔柔弱弱地從後依來時,仍讓她僵了一下。

    戚詩瑛脾氣不好:“你幹什麼?嚇我一跳。”

    月光從破漏的紙窗照入,戚映竹蓋着自己的斗篷,輕輕地靠近戚詩瑛。她道:“我見你睡不着,一直摸小刀……我也睡不着,詩瑛,我們能聊聊天麼?”

    戚詩瑛:“我是要保護你,纔不好睡得太沉。誰說我睡不着?不過你怎麼睡不着?”

    戚映竹:“我睡眠一直不好的。不過,你既然能睡的話,是我打擾你了,對不起。你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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