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永夜晨星 >第46章 1001室(一)
    一目瞭然,像是輸入密碼,每個房間代表一個密碼,房間號和順序都正確,才能開啓寶箱。

    現在喻恆筠已經無心追究“傅擇宣對摩斯密碼的猜測、記憶從何而來”這種問題了,他和另外兩人都關注着傅擇宣那邊的情況。

    傅擇宣已經開始“輸入密碼”的行動。由101室進入,從另一房間走出,又走到111室門前,推門進入。

    如此反覆,直至抵達1001室門前。傅擇宣沒有一點猶豫,直接推門進入。

    紅黑的漩渦突然具有吸引力,他只感覺到一陣眩暈感,意識當即變成模糊狀態,像處在清醒與沉睡的一線之間。

    朦朧間,傅擇宣聽到一個金屬質感的嗓音在耳邊低語——

    “無法傳達的怨懟心聲,讓你也好好感受。”

    猛地提一口氣,從夢中驚醒般,傅擇宣的意識產生了短暫的空白。漸漸回過神,他開始觀察自己所處的環境。

    一條不算寬敞的小巷,給他的第一印象是明亮,仔細看情形卻髒亂不堪。路面潮溼無比,隨各色光的混照,能看見厚厚的污垢已經掩蓋路面本來的面貌,隨處還有垃圾散落。

    右邊的房屋低矮,屋檐破落,牆面黑污,房屋沒有多彩的霓虹籠罩,甚至沒有燈光從屋內外透出,要隔上數裏才見了寥寥數盞昏暗的外燈。

    另一邊是一堵延伸的高牆,錯亂的塗鴉鋪滿整面牆中下段。旁邊有路燈,柱上也髒兮兮的。傅擇宣這才發現,小巷明亮的燈光並非由小巷裏的路燈發出,這些燈或熄滅,或是閃爍着微弱的光。

    擡頭看向左邊這堵牆的外上方,傅擇宣才弄明白,這條小巷的一切明亮都來自於隔牆相對的繁榮區。

    一邊是大都會,一邊是城市“下水道”,傅擇宣從沒有像此刻一樣,這麼清晰地看到繁華和寒微的對比。隔壁是亦幻亦真的紙醉金迷,照亮了小巷每家每戶的夢,卻沒能帶給他們真正的光和希望。

    喧鬧聲被牆阻隔,彷彿存在於另一個世界,導致這邊擁有絕對寂靜,太多無力,不得不對世界緘默無言,以低伏的姿態默默垂淚。

    這些都是傅擇宣沒有接觸過的,無論在之前人生的哪一階段,他都不曾切身地體會到這種充斥在所有城市中的矛盾。但這種矛盾感,卻是吸引着人們前仆後繼涌入的致命陷阱。

    在想着這些時,傅擇宣的腳步不受意志控制地動了起來,向未知的前方探尋。

    像是有什麼要發生,催促他去見證。運動鞋底摩擦地面,傳出節奏的沙沙聲。腳步聲和着微臭的空氣漸漸變得和諧,像要融入這片小巷內獨特的夜色。

    在感官變得格外敏銳的當下,傅擇宣忽然聽見右前方傳來了不和諧的響動。他放輕腳步,湊近右前方分岔到另一條街的小巷,之間一個背影消失在了巷道對面的路口,隨後而來的又是令人窒息的靜。

    在好奇之餘,傅擇宣評估了一下目前在陸申夢境裏所經歷的情況,覺得現在很像在進行一個遊戲,在爲他量身打造的場景中,他需要找齊線索才能通關。

    他催促自己,去看看吧,這就是線索。然後走進幽深的小巷。

    沒有什麼特殊的,同樣的髒亂,同樣在暖橙光照射下靜靜展現着最真實的一面。這裏僅僅是更昏暗一點兒,雙眼適應了環境後,傅擇宣被巷道里靠左邊牆的垃圾桶上的動靜吸引住了目光。

    只剩一個輪子的自行車、七零八落堆在一起的破布、攤開在地上字跡早就不可辨認的書……傅擇宣經過這些代表着某種生活的物品,來到垃圾桶旁站好。

    老舊的紅色碎花布裹着一名赤身裸體嬰兒,身子都沒有好好捂上。嬰兒的雙手向上舉起,小手掌微微晃動。傅擇宣伸出右手食指放在嬰兒的兩掌間,立刻被嬰兒握住。

    溫軟細滑的觸感,和整個空間給他的潮溼厚重的感覺格格不入。

    傅擇宣卻抽出手指,將碎花布好好地裹在嬰兒身上,最後掖了兩下嬰兒臉龐邊的布邊,直起身就要離開。

    看到這兒,許涵情不自禁地發出低促的一聲驚歎。

    薛遲景對此也指點道:“有個性,換我也不樂意把孩子抱走。”

    “你確定不是盡一切手段打通關?”

    對此薛遲景不可置否地笑笑,繼續對傅擇宣行爲的評價:“照我看,這位性情中人這要是擱攻略遊戲裏面,妥妥的Badend。”

    “我看可不一定。”許涵說着指了指大屏幕,“起碼得是個Goodend。”

    傅擇宣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折返回去,抱上小嬰兒走出了剛纔那條巷子。

    進入繁華喧鬧的街道,剛纔那種恍若隔世的感覺一下子就被衝散,可最過爲難的還是傅擇宣本人。

    雖然嬰兒不哭不鬧,免去了被人誤認爲人口販子的可能——性質也差不多了——但當那陣衝動的情緒退去,他才意識到自己帶上了個怎樣的麻煩。

    看了看不遠處的中心街大屏幕,顯示時間星曆442年。

    星曆442年,傅擇宣也纔剛出生,現在他以24歲的面貌站在這裏,細想一下,其他的尚且不論,他如今是身無長物,自己生活都成問題,還怎麼帶上個孩子?

    傅擇宣默然,想找個地方把“重擔”放下。

    “你就叫‘陸申’。”傅擇宣毫無預兆地低頭,對嬰兒沒頭沒尾地說道。

    既然已經把夢境主人都抱在懷裏了,這個夢什麼時候結束還是個未解之謎,生活還是要繼續,找到棲身之地纔是目前最優的判斷。

    “怎麼認定是陸申的?”薛遲景還沒反應過來,傅擇宣怎麼就知道這人是陸申了?

    “就……”許涵準備回答,薛遲景一頓搶白:“我知道,就是你們重複強調的理論,不是我說,真的太假了,你們真的相信這種守株待兔的說法?”

    “相信啊。”許涵懶散地回答,眼睛絲毫不離屏幕。

    旁邊的喻恆筠壓根不理會,也自顧自注視着傅擇宣的一舉一動。

    “得,我就不該找你們說事兒。”薛遲景一撇嘴,又拿起另一包零食撕開來喫。

    許涵倒是轉頭看了眼他,解釋道:“不要打擾認真看電影的人。”

    “你見哪部電影放這麼久的?又無聊又長。”

    “沒有誰要求你看整場還寫3000字總結匯報。”薛遲景被許涵這句話堵住,但也一派自然地繼續觀看他口中所謂的“電影”。

    傅擇宣帶着陸申來到了他很熟悉的星奏琴行,恍惚間想起在真實世界中,他第一次來到這所琴行的情形和現在居然也差不了太多。

    位處湖山實驗實驗中學*和北部商業中心兩條街連接的岔路口,是個適合做樂器生意的地方,方便各類人羣找到想要的服務。

    星曆460年,傅擇宣16歲,正處於剛獲得相對自由卻也沒人管束的時段——雖然現在也不能說是自由——他當時身無分文,本是想隨人流走到哪兒就是哪兒,卻誤打誤撞地跟着走到了這個岔路口。

    除了一手大提琴的技藝,他沒有其他任何拿得出手的維生手段,而站在星奏琴行的門前,他躊躇過很久:自己是否該以音樂維生,未成年能不能成功應聘,甚至連做一生的音樂私教的未來發展都想好了。最終他踏進了琴行的門,從此他的音樂態度乃至生活都改變了。

    在踏進琴行後,得知他的來意,吳友興欣然表示願意聽他拉上一曲。

    結束後他面龐上沒有一絲笑意,對上傅擇宣迷茫的眼神,他的表情才柔化,說道:“如果不知道去哪兒,就帶上音樂一起吧,即便天涯海角也不會迷失方向。”

    傅擇宣是感激琴行老闆吳友興的。吳友興聽出了他空有技藝沒有情感的琴聲,還指出他琴聲中的彷徨迷茫,爲此他遞上了一盤指南針,爲傅擇宣指明道路,又爲他解決了生活上的難題。這讓傅擇宣決意以音樂作爲今後一生的夥伴,這位指路人是“D”出現的引渡者,沒有他就不會有“D”的出現。

    從16歲到24歲的8年時間中,傅擇宣一直都掛名在星奏琴行,起先四年都是掛的吳友興的個人履歷,18歲出國遊歷到20歲,參加一些國際比賽拿了不錯的名次,回到國內後就掛上了他的履歷。

    歸國後再次演奏給吳友興聽,吳友興還是說沒能從他的琴聲中聽到情感。

    傅擇宣一直不在意這一評價,只要他的技藝帶來的一切能夠維持生計,他並不需要再多的情感來支撐演奏的曲目。而更重要的一點,其實是他壓根聽不出自己的琴聲和吳友興所說的“有情感的琴聲”的區別。

    即便如此他還是能感受到,自己的琴聲無法和“永夜”這把大提琴相融合。這也是他從不使用這把提琴的原因。

    拋去這點,吳友興給傅擇宣帶來了太多正面影響,導致他後來在知道吳友興幫助他的初衷時,也沒法決絕地轉身而去。

    而現在,他以24歲的姿態站在28歲的吳友興面前,年輕氣盛的吳友興會對他說些什麼呢?

    是“帶上音樂一起吧”,是“沒有情感的任何曲子都是缺乏靈魂的”,還是“我不需要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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