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永夜晨星 >第48章 1001室(三)
    

    以單音獨行,在舞曲中迴旋徜徉,沉鬱得像是在孤夜之中不見任何微光的壓抑絕望,卻也祈求在這遍徹的寒瑟中尋找一份慰藉,所以怨訴。

    簡單到極致的譜寫,跨越音階的情緒,一曲完畢,傅擇宣都久久不能從曲中意境脫出。

    吳友興更是雙眼緊閉,眉頭皺着,半天沒說一句話。傅擇宣知道這是他還沉浸在樂曲裏的表現,只是等着他回味餘韻,並給出答案。

    “行,你就留這兒吧。”吳友興從情緒中出來,別的什麼都沒說,只表示自己同意傅擇宣的留下。

    點點頭,傅擇宣把琴還給吳友興,得到了他的疑問:“你就什麼都不問了?”

    “問什麼?”傅擇宣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吳友興搖搖頭:“你學琴多久?”

    “十九年,中間有些年沒怎麼練。”

    吳友興像是完成例行詢問的任務,不在意答案的內容:“有什麼要求?”

    “沒有履歷,沒有琴,沒有住房。”傅擇宣老實回答。

    “行,給你安排。”吳友興點頭。

    “你呢?”

    吳友興顯然愣住了,反問道:“什麼我?”

    “你的問題和要求。”

    傅擇宣眨了下眼,見吳友興也跟着眨了下眼,沒繃住之前一直冷着的臉,表情終於緩和下來。

    吳友興見狀笑了,兩手在傅擇宣雙頰邊提起顴肌,給他擠出來個不自然的笑容:“這纔對嘛!小年輕怎麼能沒點兒活力。”

    傅擇宣打掉他的手,硬要問出來:“答案。”

    吳友興收斂笑容,想了想說:“就每天給我拉首曲子唄。”

    “……”這個要求太簡單了,傅擇宣又加了個條件:“房租從工資扣。”

    吳友興擺了下手:“不用,一首曲子的出場費還不夠交房租?我還嫌給少了呢。”

    難爲吳友興這麼看重他,傅擇宣也不好再說什麼:“多謝。”

    “別忘了你的承諾就行。”顯然對每天聽傅擇宣一曲這事兒很有執念,吳友興又提醒了他一次。

    “好。”

    “先安頓下來,其他的都再說。”吳友興幫傅擇宣將琴放好,走出來示意道:“走吧,帶你去看房子。”

    關於來歷、資歷吳友興什麼都沒問他,傅擇宣抿嘴,跟上吳友興走回琴行,和小吳道了個謝,抱着嬰兒同吳友興一道去看租房。

    目的地就在琴行這棟樓的頂層,就是傅擇宣在16歲被吳友興撿到琴行後自己選的房間,在這兒他度過了兩年的時光,直到成年後住到觀海苑。

    吳友興打開房門,讓他進去看看,他依言進去逛了一圈,裏面的傢俱都蒙着遮塵布,但傢俱大小和佈局完全是熟悉的樣子,只有幾處小物件的擺放位置有所不同。傅擇宣覺得這間房大概從剛裝修到後來他入住就沒怎麼改過,這讓他感到格外親切。

    “就是個雜物間,你住進來倒能添點兒人氣。”吳友興一直抱臂背靠在門口,一臉毫不在意的樣子問:“怎麼樣,還滿意不?”

    轉身站定,傅擇宣點點頭,再次受了吳友興的恩惠,時隔多年他還是感受到了同樣的感激之情,只是他張了張嘴,更多感謝的言語卻是一句也說不出來。

    吳友興瞥了他一眼:“剩下的自己能解決吧?”

    “嗯。”

    “那我就先走了。”這是不想再聽什麼感謝詞的意思了,吳友興恰到好處地給傅擇宣留了空間。

    站在門口目送吳友興離開,傅擇宣對着空氣冷不丁說了句:“你有什麼要說的?”

    沒有回答,這表明陸申暫時並不想和他交涉,傅擇宣輕嘆一聲,開始收拾屋子。

    生活用品、嬰兒用品都還需另外準備,但這無疑又是個難題。

    收拾完屋子,傅擇宣動身下樓丟垃圾,走在樓道里還在思考是不是得腆着臉去和吳友興提一下這個問題。沒走幾步路,樓道里就傳來雜亂悶重的腳步聲,和着塑料袋子摩擦的聲響。

    轉眼就碰上了兩個各提着幾大袋東西的人,前面那人身穿黑色夾克,後面的穿西裝打領帶。

    他們見了傅擇宣,立馬停下問:“請問是傅先生嗎?”

    “嗯。”

    “您點的外送,是幫您拿上去還是?”黑夾克的外送員問道。

    “上來吧。”傅擇宣又把垃圾提回去放在門外,把四大袋東西領回房子裏。

    送走外送員,他蹲下翻了翻這四袋東西,是他還在苦惱怎麼買到的生活用品。

    後面那人看樣子是替吳友興辦事的人,放下手中幾個包裝明顯不同的袋子,直起腰恭敬說道:“少爺讓我帶幾套換洗衣物來。”

    傅擇宣就吳友興的周到鄭重道了個謝,送這名男子離開後回到房內,才終於可以懈下來。

    在吳友興對惺惺相惜的樂手的慷慨支持下,傅擇宣生活終於步上正軌了。住在位於轉角處頂樓的房間,做着能養活兩人的工作,還有暫時能供兩人過一段安逸生活的用品。

    就這樣,傅擇宣艱辛地養育之路磕磕絆絆地開始了。

    十七年後。

    這十七年在屏幕外就真的如同電影,屏幕一黑,四個白字緩緩出現。教盯着屏幕的三個人好一陣唏噓。

    但對於傅擇宣來說,這十七年是實打實度過的。

    雖然在這裏蹉跎了十七年,傅擇宣卻從沒忘記這是夢境,一是在這裏沒有春天;一是他從沒變化的容貌,相對的,陸申卻一直在成長。

    在這成長過程中,傅擇宣的工作就只是付錢。最開始還要帶着陸申工作,讓小吳幫忙照看,到了後來陸申年齡稍大了點,就把他放在幼兒園、學校,從不管他。在物質方面,該有的傅擇宣都會買給他,只要陸申感興趣的課程他都送去學。

    唯一沒有的,是作爲家人的關愛。傅擇宣不願意像家人那樣對待陸申,所以能不和陸申待着就不待着,儘量把他交給各種老師,自己時常跑出去很長時間不見人。要算起來,這些年裏,傅擇宣和陸申的對話都少得可憐。

    這種態度、行爲沒少受小吳的詬病,經常和傅擇宣嘮叨,有了孩子也不好好帶,最開始爲什麼要決定生下他。

    對小吳“生下他”“下定決心養育孩子”這類言語不可置否,不過傅擇宣對於不和陸申過於親近這件事還是有他自己的道理。

    第一次來到這個房間時的試探沒得到任何迴應,但他認爲陸申是知道一切的,包括自己身處夢境的事實,甚至他們四個人在這夢境中經歷的一切。所以傅擇宣可不認爲十七年這微不足道的關愛能撼動這夢境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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