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永夜晨星 >第72章 混沌的夢境(一)
    日出的一瞬在傅擇宣看來永遠是奇蹟顯現的一刻。

    那麼多在黑夜裏無論如何都驅散不了的陰暗,在光芒出現的一瞬間就被照亮,初生的光芒,延伸出新的感動。

    縱然傅擇宣從不期望這種奇蹟的出現,但在眼前的黑夜透出第一絲光亮時,饒是他也會感覺到內心的明亮,這明亮和希望儘管只存在過數秒,也是他暗沉的內心裏不可多得的溫暖。

    所以他每天都坐在相同的位置,等待日出的時刻。

    每天等待的心情不盡相同,每天見到的日出也不同。無論哪一種日出,都讓傅擇宣驚豔,然後他纔有動力將現在的計劃進行下去。

    如果沒有生的希望,又怎麼會有奔向消亡的勇氣?

    而今天,喻恆筠和他同享了這一瞬間,他們共同看太陽昇起,空氣中流轉的晶瑩光輝飛舞在兩人之間,驚豔的感受似乎也在這時刻共通。

    喻恆筠在逐漸吞噬整片天空的日光中,看向了正目不轉睛看着日出的青年。

    傅擇宣清冷的面容在光芒的籠罩下,逐漸變得柔和起來。他所有的冷寂都消散在這片光芒之中,毫無聲息地享受不斷髮散的光亮,直到黑夜再次降臨。

    此刻,一切默契都融於無言中。

    但喻恆筠感到自己沒能抓住任何一束光,在下一秒,或許他就要失去這道光芒。

    所以他不喜歡晨光,太陽終會落下。而星星長久掛於天空,縱然他看不見天空中高懸的星,星星也長久掛在天空中陪伴他。

    而不是隨時可能會消散的日光,捉摸不定,捕捉不到。

    他想自己終歸是害怕寂寞的,還會渴望陪伴。所以在這寒寂的一瞬間,陽光乍現,溫度卻未回升,看着身側陪伴他看日出的青年,他的心溫暖得不可思議。

    如同有人好生爲他熨帖工作衫,爲他將領帶系得服服帖帖,他一低眼與那人相視而笑的溫暖。

    然後他纔會想要和這人抵足而眠,日日醒時就能相見,歸家後親密問候,閒時共度屬於只彼此的時光。

    多麼奢侈的想法,他從這一眼中,就看到了和這人共同度過的未來。

    感受到喻恆筠久久沒移開的視線,傅擇宣轉頭,目光中透露出疑惑的意思。

    陽光斜射,分明在陰暗處還是黑眸,在陽光下就折射出了琥珀色的光芒,叫人迷醉的色彩。

    喻恆筠情不自禁湊過去吻住了他的眼,然後催促他去休息。

    傅擇宣被他突然的吻奪去了思考的間隙,於是有些機械地按照喻恆筠的要求去休息,離開之前沒忘記和喻恆筠越好晚上的時間,便走到沙發上睡了。

    凝視着他的背影,喻恆筠神色柔和。

    他又何嘗不是被這寒日暖化的人呢?

    ……

    再次相見時,便已是晚上。

    研究所的病人收容區,傅擇宣是第一次來到這個區域。之前在鍾溯德夢境中看到的研究所內部,並沒有這一區域,直到後來病毒爆發,才新增這一區域,供研究所、軍方所屬的喚醒師用,同時還有特殊病人以供研究所進行研究。

    和醫院病房一樣的構造,每間病房都是雙人間,卻只有一名沉睡者躺在靠裏的牀上。

    而在路經的每個病房裏,都必定躺着沉睡者,沒有空缺。傅擇宣知道,這還是僅僅是很少一部分沉睡者,就在現在,也不斷有沉睡者增加,在夢境中掙扎,或是在夢境中長眠。

    傅擇宣看過很多這樣的人,不僅自身在夢境中苦苦掙扎,與夢境象徵的潛意識做着鬥爭,家人也深受其累,如同照顧病危的病人一樣,爲一名毫無意識、不知何時才能醒來的病人照料着身體。

    他也像一名醫生一樣,見慣了這樣的人情,見慣了由一種不像病毒的病毒製造出的虛幻世界,還有它所致的死亡、悲傷、痛苦。

    明明創造出了明亮、如自己所望的生活,爲何與此相伴的卻是這些呢?

    人們總是害怕離別,畏懼死亡。

    卻殊不知,爲了達到他們理想的境地,定是要與這樣的事實常相伴的。

    傅擇宣垂着眼簾,隨喻恆筠穿過長長的廊道,經過許多的病房,最終來到一個旁邊是落地窗的廊道,地上鋪設着踩踏上去柔軟至極的地毯。

    走進中間的一個病房,V005,進入後,傅擇宣發現這是個罕見的三人間。說是三人間,其實也不過是在兩人間的空地中加設了一張牀,中間躺着的人赫然是溫子攸。

    喻恆筠給他解釋道:“他們兩個都是我在軍隊的戰友,因爲我們懷疑他們陷入了同一個夢境,所以給他們放在了同一個房間。”

    傅擇宣並不驚訝,但也挑出了這點詢問:“同一個夢境?”

    “是的,最先沉睡的是紀襄之——裏面那位,而在之後,溫子攸在進入他的病房之後,也陷入了沉睡。”喻恆筠給他簡單介紹兩人的情況。

    當然,僅僅這點並不足以說明。喻恆筠表示,事實上,他們的研究人員認定這一情況的證據也很主觀。

    在溫子攸進入沉睡之後,因爲他是在紀襄之的病房陷入沉睡的,這點和喚醒的過程有點像,研究員特意將兩人的腦電波進行過對比,最後發現,兩人的腦電波頻率會在不特定的時間段共同出現起伏,的確如他們的猜測,這就像是喚醒一樣。

    而經過多次觀察,研究員們每天都會發現這樣的情況,在討論之後,他們先暫定兩人進入了同一夢境,其中作爲“喚醒師”的溫子攸並沒有成功將紀襄之喚醒,而是和他一同陷入了沉睡,沒再醒來。

    傅擇宣聽完這一過程,點點頭:“這說明他們的精神力匹配度很高。”

    “是。”喻恆筠也認同地點頭,轉而詢問道:“兩個人,有把握嗎?”

    傅擇宣沒回答,倒是忽然問及了另外兩人。

    喻恆筠朝他勾脣笑:“怎麼,你想讓許涵他們知道嗎?”

    “知道什麼?”

    “你說呢?你想隱瞞的,許涵都想從我這兒知道。”

    傅擇宣倒也無所謂:“他們知道也無妨。”

    喻恆筠嘴邊的笑消失了,他尋上傅擇宣的眼,認真和他對視:“可我不想。”

    傅擇宣無情地爲他戳破這個虛幻的泡沫:“他們總會知道的,這是早就註定好的事,不能由你一個人來承擔。”

    喻恆筠爲他的不解風情暗歎一口氣,不再說什麼,讓傅擇宣準備開始了。

    之前喻恆筠已經叫人加設了一張病牀,傅擇宣同意,讓喻恆筠先躺到那張牀上去,然後慣例對他進行同化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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