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墨靜靜地坐在牀邊，她的手和夏侯楚煜未受傷的大手一直握在一起。
夏侯楚煜見淺墨一臉嚴肅，不由也緊張起來，喉結滾動了下，他問：“怎麼？”
淺墨淡聲問道：“若是我說我不原諒你，你——會放我走嗎？”
夏侯楚煜聞言，眼神驀地一暗。
淺墨定定看着他，黑眸沉靜而幽深。
“不會！”夏侯楚煜劍眉擰緊，眸光異常堅定，他握緊了淺墨玉手，“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你走，不管生死，你都只能是我的人！除非——”
“除非什麼？”淺墨追問。
夏侯楚煜眸中忽然劃過一抹黯然，“除非你說你從來都沒愛過我！”
說完這句話，夏侯楚煜便看着淺墨。
他的臉色此時異常蒼白，傷口處也疼得厲害，但是他卻無暇顧及。
“不！就算你不愛我，我更不會放你走！我會讓你愛上我，離不開我！”夏侯楚煜不等淺墨開口，急忙補充了一句。
因爲他怕，怕萬一淺墨真的說不愛他，還是一心想要離開他。
夏侯楚煜剛說完，窗外忽然掠過一陣冷風。
淺墨只聽“噗噗”幾聲輕響，屋內四角數盞油燈竟是同時熄滅。
那一剎那，她的眼前陡然陷入一片漆黑。
片刻後，淺墨站起身。
“墨兒，別走！”夏侯楚煜立刻拉住淺墨，順手一帶，將她擁進懷裏，沉聲在她耳畔說道。
“燈滅了，我去點燈。”淺墨輕聲道。
“不要點燈！”夏侯楚煜聲音急促。
淺墨擡眸，迎上他的目光，她看着他右臉上的半面面具，忽然伸手去揭。
“墨兒——”夏侯楚煜眸光一震，他連忙握住淺墨玉手，急聲阻止，“不要看，會嚇到你的！”
“不！我要看！”淺墨道。
夏侯楚煜見她堅持，喉結不斷滾動，手心裏都沁出了冷汗，但最終他還是放開了淺墨的手。
當淺墨碰到那片溫涼的玉質面具時，她的心不由狠狠顫動起來，她頓了頓，才輕輕揭下了面具。
夏侯楚煜乍然感覺到右臉處有柔風撲來，那一瞬間，他高大身軀猛然變得僵硬無比，右掌緊握，微挑的鳳眸中劃過痛楚。
可是他卻沒聽到淺墨發出任何不屑或者恐懼的聲音，她甚至連驚叫都沒有。
他疑惑地睜開雙眸，卻發現淺墨竟然正輕柔地親吻着他的右臉。
鳳眸猛然瞪大，眼側赫然是淺墨嬌美的玉臉，她的眸微微凝起，眼底滿是心疼的光。
那一刻，夏侯楚煜已然震驚到說不出話來，他就那麼僵硬着身子，任淺墨捧着他的臉，像是對待一件絕世珍寶一般那麼溫柔地親吻着他。
忽然，他感到臉上有溫熱的液體滴落，一滴又一滴，像是天上落下的雨水那般清冽。
夏侯楚煜心中一驚，他忙攬着淺墨，緊張問道：“墨兒，是不是嚇着你了？別看了！”
說着他便低頭去找面具，想要重新戴上。
他就知道，他的右臉醜陋到連他自己看了都痛恨不已，淺墨一定是被嚇到了。
淺墨一邊說着話，眼角的淚珠卻在成串的滾落，可是她的眼底，心底此時卻是盈滿了心疼。
她不想哭的，可是忍不住啊！
“墨兒……”夏侯楚煜擰緊了劍眉，他努力側過臉，想避開淺墨的視線。
可是淺墨卻執拗地扳正他的臉，她搖着頭，已然心疼到說不出話來。
屋內的燈早就滅了，只有天邊一輪皎皎明月放出清冷的光輝。
淺墨便藉着那月色，細細看着夏侯楚煜的臉。
那是一張如雕如琢的俊顏，輪廓深刻而立體，像是由最偉大的雕刻家驚心雕琢而成。
那張臉上，有着斜飛的劍眉，深邃如幽潭一般的黑眸，挺鼻薄脣，他的容顏看上去是那麼得俊美而絕世。
可是他的右臉和左臉卻是兩方不同的天地。
他的左臉肌膚雖不如女子那般細如凝脂，卻也是光滑細緻，可是他的右臉——
淺墨看着他，心尖上像是被生生剜去了一塊。
她終於明白他爲什麼從不在有亮光的地方取下面具了，也終於明白他爲什麼會強迫他自己忘記他的臉。
不是說他多麼在乎容顏，而是，那根本就不像是一個人的臉。
她眸底印出他根本就沒有一處完好的皮膚的右臉，那裏佈滿了縱橫交錯，皮肉外翻的疤痕。
那些疤痕就像是一條條醜陋的蚯蚓趴在他臉上，其中有幾條更是從眉尾劃下一直延伸到脣側，再從鼻樑旁橫過臉頰，生生將他的臉分割成四分五裂。
左臉俊美如神祗，右臉，卻醜陋如魔鬼。
他多麼驕傲，縱然他再不在意自己的容顏，卻恐怕也很難接受這樣一張恐怖的臉。
淺墨捧着他的臉，輕輕親吻着那道道醜陋的疤痕，玉手沿着他的右臉輪廓遊走，她已然心痛到說不出話來。
只有無聲的淚不斷滴落在他臉上，脣上，瞬間湮滅無蹤。
夏侯楚煜卻以爲她是被他那半邊毀掉的臉嚇到，眸中劃過痛楚，他抓住淺墨的手，轉過臉去，不讓淺墨看到他醜陋的臉。
他垂着眸，隱在月光暗淡的牀側，忽然低聲笑了起來，“你是不是很後悔看到這半邊臉？哈，這張臉連我自己看了都覺得噁心，你又怎麼會喜歡？”
他的嗓音中帶了落寞和自卑，這兩種根本就不該出現在他身上的氣息。
“不！”淺墨反握住他大掌，咬了咬粉脣，清眸中盈滿淚光閃閃爍爍，“我喜歡！一點也不醜，我喜歡！”
夏侯楚煜身軀一震，他難以置信地看向淺墨，眸中翻滾起墨色深沉的巨浪。
但隨即他便哂然一笑，自嘲道：“你不必說這些話來安慰我，我不需要同情！”
淺墨將他僵硬的臉扳正，捧着他的臉，她深深凝望着他。
忽然，她仰起螓首，主動在他脣上印上一吻，看着他眸底的震驚，她的脣慢慢揚起，浮出一抹絕美溫柔的笑容，她伏在他脣上，輕聲說道：“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