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墨擡頭，他眸中的寒意和聲音中的冷意令她心如刀割。
她見不論她怎麼哀求，他依然固執地端着藥碗，她整個人的生氣霎時像是被生生抽走。
她忽然笑了，是那種淒厲至極的笑，“你爲了秦蓮馨，可以認下那個孩子，可是，你現在卻要打掉我們親生的孩兒，夏侯楚煜，你做的真好！”
明明還會有其它辦法解決，可是，他卻只執拗於這一種。
淺墨伸手接過他手中的藥碗，看着那白瓷映襯下的黑稠藥汁。
她知道，只要這碗藥喝下去，他們之間所有的連繫從此也就斷了。
“夏侯楚煜，希望你不要後悔！”淺墨端着藥碗，輕聲說道。
此時，她脣角浮起一抹絕美的笑，她看着他在笑，可是那笑容卻像是一把刀刺進了他胸膛。
她仰頭，再沒有一絲猶豫，吞下那腥味撲鼻的藥汁。
夏侯楚煜死死盯着她，眼底一片赤紅。
可是，淺墨才吞下兩口，他忽然狀似發狂一般，猛地揮手打落那藥碗，“不！不要喝！”
藥碗被打落在地上，頓時碎了，瓷的白和藥的黑，形成強烈的對比。
那棱角間閃爍的尖利光芒，是對他最好的諷刺。
“吐出來！快吐出來！”夏侯楚煜瘋了一樣，抱住淺墨，甚至想從她口中將那藥汁吸出來。
他後悔了！他已經後悔了！
“晚了！”看着他變得血紅的雙瞳，淺墨笑了，隨即整張臉都痛到了扭曲。
痛！好痛啊！
她沒想到這個藥竟然如此猛烈，才喝下兩口，藥效已然發作。
“啊！”淺墨痛呼一聲，蜷縮在牀上，身子不斷抽搐，那種痛苦就像是有一把鋼刀在腹中翻攪。
她感覺五臟六腑都在疼，血液都有了燒灼感。
淺墨低頭，無聲低笑，笑容中滿是淒涼無奈，她知道，那是她的孩子在求生，他不願離開孃親的懷抱。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他的父親卻想讓他死。
淺墨痛到痙攣，她感覺到有什麼要出來，她慌亂地尖叫，拼命想要抓住什麼。
然而，她卻什麼都抓不住。
淺墨就這麼蜷縮着，感覺着腹部一陣陣的收縮，絕望如潮水一般，將她徹底淹沒。
她什麼都聽不見，她只知道好痛，她不想讓任何人碰她，碰她的孩子。
她厭惡這個世界！
淺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疼了有多久，似乎是從下午疼到了晚上，又疼到了夜裏，她已然陷入了昏迷。
她能聽見有人在哭，有人在喚她。
半夜的時候，淺墨忽然清醒過來，就在她睜開眼睛的那一剎那，倏然間，她感覺到一股熱熱的東西涌了出去。
她知道，她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已經永遠消失了。
淺墨的意識漸漸消散，她好像看到他在驚慌失措的大吼，她看着他，眼神卻彷彿穿透了他。
“墨兒，墨兒，你看着我，你跟我說話！”
他在哭嗎？
堂堂的楚王殿下，竟然哭了？可是他爲什麼要哭？不是他逼着她喝藥打胎的嗎？
他現在哭，又是什麼意思？
她知道，就算她撐過了這一次，她的天劫也要來了，她終會被天雷劈成飛灰，湮沒在這天地之間。
所以，她還不如現在就死了吧，和她的孩子一起，迴歸塵土……
最後的意識裏，淺墨只聽見一聲淒厲的嘶吼聲。
“墨兒！”夏侯楚煜眼底已然赤紅一片，他像是野獸一般，發出絕望的呼喊。
然而他還是看到淺墨的氣息慢慢弱了下去，她的血還在汩汩地往外流。
“不！不！不要離開我！”
御醫一個個被拖了出去，夏侯楚煜面色蒼白如紙，脣上的血色也已褪盡。
漪瀾殿外，傳來棍棒敲擊皮肉的響聲，初始時，還能聽到那慘叫聲，不到三十棍，已是死一般的寂靜。
後面的御醫聽着同僚慘叫的聲音，嚇得不知所措，就這樣，一連七個御醫被處死，整個太醫院都陷入一片恐慌之中，有人便去求見皇帝。
彼時，淺墨的血越流越多，她的氣息越來越弱，夏侯楚煜拼了命地輸入真氣，想要護住她的心脈。
可是，她的身體還是漸漸變得冰冷。
“不！”夏侯楚煜不明白，爲什麼只是一碗墮胎藥，卻會令她血流不止。
此時，漪瀾殿外，傳來青霜的聲音，“王爺，段天笑來了！”
夏侯楚煜眸中頓時迸出狂喜，“快進來！”
段天笑和青霜在殿外已被丹青告知發生了什麼事，可是他們顯然沒想到一進來便會看到這樣一副景象。
只見一身青衣的淺墨渾身都被血浸溼，臉色慘白，毫無生氣。
夏侯楚煜更是形如癲狂，眼中幾乎可以滴下血來。
段天笑眼光一掃，看到那碎了滿地的白釉瓷碗，他只是一聞，便已知曉那黑色的汁液是什麼。
他難以置信瞪視着夏侯楚煜，第一次對他怒吼，“你做了什麼？你竟然逼她落胎？你知道那個孩子對她有多重要？你這個混蛋！”
夏侯楚煜痛苦地抱住了頭，“快救她啊！”
青霜早已哭得哽咽，她催促段天笑，“別說了，快去看看王妃!”
段天笑驚覺過來，猛地揮開那嚇得不省人事的御醫，仔細查看起淺墨來，可是這一看，他的眉卻是狠狠擰緊，“你到底給她喝了什麼？這藥有問題！”
夏侯楚煜驚問：“怎麼會？”
段天笑卻根本看都不看他一眼，抽出銀針在淺墨身上紮下，淺墨痛苦地擰緊了眉心。
段天笑心疼如刀絞，“堅持住！堅持住啊！”
然而淺墨的氣息依舊越來越弱。
段天笑不再猶豫，他開了藥方，命青霜去熬藥，他則轉動銀針。
青霜看到牀上那還沒來得及處理的血肉模糊的一團，她壓抑着哭聲，用淺墨的披風將那一團包了起來。
淺墨似有所感，竟在此時睜開了眼睛，她緊緊盯着青霜，拼命想要起身，“孩子，給我看看！我的孩子！”
“墨兒！不要看了！”夏侯楚煜臉色灰敗，他握住淺墨玉手，想要阻止她。
可是淺墨卻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將他推開，冷冷地，看都不看他一眼，她只是固執地看着青霜手裏的小布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