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楚煜盛怒之下,並沒有看到淺墨用力抓着被子的手都泛着青色。
他站在那裏,死死盯着淺墨,周身溢滿冰冷的氣息,恍若屋檐下的冰錐,直直刺進淺墨心房。
一如他說的話,那樣的錐心刺骨。
“本王大婚那日,本王希望你能到場,親眼看着本王娶妻!”
說罷,夏侯楚煜便一甩袍袖,盯着仍然沒有擡頭的淺墨,隨即冷笑一聲,挾着一身怒火大步離開。
他那一身凜然的煞氣,驚得端茶過來的青霜手一抖,嘩啦啦聲響過,青瓷茶杯茶盞全都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王妃,王妃,你怎麼了?你們是不是又吵架了?”青霜顧不得收拾,急忙進屋查看,卻見淺墨伏在牀上,臉埋在錦被裏,雙手死死掐緊牀單,肩頭在劇烈地顫抖。
“王妃?”青霜大驚,“王爺打你了麼?”
她連忙跑過去扶起淺墨,氣得杏眼大瞪,正要譴責夏侯楚煜爲淺墨出氣,卻悚然發現淺墨並不是在哭,而是在笑。
可是,她臉上的笑容卻是比哭還悲傷。
青霜分明發現淺墨的眼底藏着極致的痛,她不由擔心起來,“王妃,王爺到底跟你說了什麼?”
“青霜,我餓了。”淺墨想要不笑,可是她忍不住,她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好,王妃,我去給您端喫的來。”青霜擔憂地看着淺墨,轉身走了出去。
她真不明白,王爺和王妃明明真心相愛,爲何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那一晚,夏侯楚煜沒有回來,淺墨抱着胳膊坐了一夜。
第二天,皇宮中忽然加強了守衛,處處都是巡邏的禁衛軍,似乎是發生了什麼事,可是淺墨卻再無心過問。
晚上,夏侯楚煜依然沒有回來,淺墨說不清楚自己如今是什麼樣的心情。
失望嗎?好像是的。
她心裏明明是難過的,卻又帶着一絲釋然。
痛苦了那麼久,終於快要解脫了嗎?
第三天,淺墨依舊沒有等到他回來,卻陡然發現皇宮中竟是處處張燈結綵,大紅的帳幔掛滿了枝頭。
從太后寢宮方向,透着張揚的喜氣。
淺墨叫來青霜,“青霜,陪我出去走走!”
青霜搖頭,“王妃,您身子弱,外面在化雪,天冷,還是別出去了!”
淺墨看着屋檐上滴滴答答落下的雪水,像是不經意地說道:“雪化了,還會再下的,心冷了,就再也熱不起來了。”
青霜怔了怔,扭過頭去,捂着嘴,用力忍住才能不哭出聲來。
淺墨已經走了出去,“青霜,陪我走走吧,我想到處看看,再不看,我怕沒機會了!”
青霜眼淚唰的就下來了,“王妃,你別這麼說!”
淺墨頓住腳步,嘆了一聲,“青霜,別再叫王妃了,要叫側妃,你再王妃王妃的叫,會給你引來麻煩的!”
青霜執拗道:“我不管,你就是王妃,青霜一輩子也只認你是王妃!”
淺墨轉過身,表情是少有的嚴肅,“青霜,你這脾氣要改一改,不然以後還是要喫虧!”
青霜聽着淺墨的語氣,總覺得心裏有些不安,爲什麼,她會有一種淺墨在交代後事的感覺?
不!肯定是她想多了!
因爲她明白,這兩個字對淺墨來說,是莫大的羞辱,會讓她很痛很痛!
淺墨到御花園的時候,遇到了皇后。
張皇后披着厚厚的披風,揣着手爐,正站在荷塘邊上看着一池殘荷。
她身邊的老嬤嬤先看到了淺墨,便跟張皇后說了,張皇后一回頭,就看到面色蒼白瘦得讓人心疼的少女正朝她走過來。
淺墨和這位張皇后倒是沒什麼交集,太后強勢,張皇后自打幾年前宮變喪子之後,也是深居簡出,整日裏在佛堂唸經,並不怎麼過問後宮之事。
不過,元宗皇帝雖然個性多疑,但是他並不縱情享樂,後宮中也極少有爭寵的事情發生,妃嬪們還是比較安分的。
“臣女見過皇后娘娘!”淺墨和青霜行禮。
張皇后倒也沒爲難淺墨,“起身吧!這地上涼,你身子不好,可別着涼了!”
淺墨垂眸,“謝娘娘關心!”
張皇后看着淺墨,“可有空陪本宮走走?”
淺墨恭敬道:“能陪娘娘,是臣女的榮幸!”
張皇后聽着淺墨的話,眉頭擰了擰,似乎是覺得有哪裏不對。
但張皇后並沒有說出來,而是吩咐旁邊的老嬤嬤,“素心,拿一個手爐給溫側妃。”
淺墨沒有拒絕,她剛剛只是臨時起意出來的,沒有拿手爐,皇后既然給她,她自然接着。
“謝皇后娘娘!”
兩人沿着這荷塘散步,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都是一些無足輕重的事。
青霜跟在後面,看着淺墨和張皇后自在地聊天,有些心驚膽戰。
她可是聽說過這位張皇后從前也是個厲害的,後宮裏的妃嬪被她治的服服帖帖的。
她很怕張皇后會突然翻臉。
不過青霜顯然想多了,張皇后常年唸佛,身上都是檀香味,神色也非常平和。
這時,張皇后突然說道:“本宮聽說你和楚王在新港和淮州爆發鼠疫的時候,救了許多人!能給本宮說說當時的情況嗎?”
淺墨笑了笑,“也沒什麼好說的,就是臣女會一些醫術,當時看出情況不對,幫忙救了人,其實功勞最大的還是當地的官員,他們第一時間做出了正確的反應!”
張皇后聞言,點了點頭,“你這點倒是不錯,明明有了那麼大的功勞,卻不居功不自傲,很好!”
其實張皇后會知道這件事,還是聽皇帝偶爾提起,說是那三地的地方官員都上了奏摺,言語間對這位楚王妃極盡誇讚崇拜。
然而張皇后沒有告訴淺墨的是,也是因爲皇帝看到淺墨竟然被這麼多人誇讚,認爲她愛出風頭,當時看到奏摺的時候,皇帝就已經不高興了。
他認爲淺墨是在利用這個機會幫楚王籠絡人心,再加上淺墨不讓楚王納妾的消息傳入宮中,就更加讓皇帝對她不滿。
張皇后有些可憐淺墨,明明做了天大的好事,卻也因爲此,被生性多疑的皇帝懷疑木的不單純,生生被逼得喝下墮胎藥,失去了她一生最珍貴的東西。
“你是看到那些人張燈結綵纔出來的吧?”張皇后見淺墨一直盯着樹上的紅燈籠看,她不由眯了眯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