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宗皇帝更加生氣，“怎麼？你一個閹人，竟然也敢質疑朕的決定？一個個的，當真以爲朕不會殺你？”
李默海冷汗都下來了，拼命磕頭，一邊扇自己耳光，“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夏侯楚煜這時也慢吞吞站了起來，他身形瘦削，動作笨拙，跪下的時候，元宗皇帝纔看到他右手上着夾板。
“兒臣謝父皇！”夏侯楚煜始終沒有擡眸，說完，便起身，往後退了幾步，轉身往外走。
但是他的腳步太虛浮了，到了門口，也不知道是不是沒看見門檻，竟然一下子絆倒，他就這樣摔在地上，又撐着左手爬了起來。
丹青和琅琊在殿外看得心驚，想上前來攙扶夏侯楚煜，卻被他擡手製止。
元宗皇帝看着夏侯楚煜這萎靡不振的樣子，想起他說的話，臉色愈發顯得陰沉可怖。
夏侯楚煜回到王府的時候，削奪他軍權的聖旨也到了。
他接了聖旨，跟沒事人一樣進了紫宸軒，又開始喝酒。
鮑鴻煊氣的砸門，“夏侯楚煜，你真打算就這樣了？你這樣對得起那些死去的弟兄們嗎？”
然而鮑鴻煊在外面吼了半天，紫宸軒裏沒任何反應，等他們破門進去的時候，就看到夏侯楚煜已經喝醉了，趴在桌上睡着了。
三天後，大雪終於停了，又是在一夜之間，積雪全數融化殆盡。
這一日，夏侯楚煜很早就起來了，昨夜又是宿醉，他頭疼的厲害，可是此時，當他站在紫宸軒，看着窗外忽然沒有了皚皚白雪，反而是暖陽高照，他下意識伸手擋了下眼睛。
“雪停了……”他說不清自己心裏是什麼感覺，似乎有一種失落和不捨。
因爲他知道，這場大雪，是老天爲她下的。
也是上天對天岱的懲罰。
大雪洗盡了所有的污垢塵埃，此時，整座帝都城竟是給人煥然一新的感覺。
暖陽透過窗戶照進，夏侯楚煜伸手，看着陽光落在手上，半晌，他忽然輕輕地閉上雙眸，薄脣顫了顫，似是在低聲呢喃：墨兒，你等我，很快我就來找你了！
***
幾日後，夏侯楚煜又被元宗皇帝傳召入宮。
夏侯楚煜站在養心殿內，右手手腕處還固定着夾板，着一身黑色衣服，垂着眸躬身而立。
高高的龍座上，元宗皇帝臉色憔悴，短短几天，他就好像老了許多，他看着這個曾經不受他重視的兒子，他本來有很多問題想問，卻又不知道要從何問起。
其實元宗皇帝這段時間寢食難安，一方面害怕夏侯楚煜說的是事實，一方面又不想承認自己犯了錯誤。
他只要一想到溫淺墨可能真的是真正的神女，卻因爲他直接間接的原因隕落，就感覺一陣不寒而慄。
尤其是這一個多月來，天岱各地出現的亂象和災難，還有帝都這場大雪，無不讓元宗皇帝害怕。
“這幾日，你可有反省？”靜謐中，元宗皇帝開口問道。
夏侯楚煜語氣依然是平靜的，“兒臣每日都在反省！”
他反省自己爲什麼在得到她時不珍惜，他反省自己爲什麼沒能救回她！
他每日反省的都恨不得馬上就死了，與她相見！
夏侯楚煜躬身，“是！兒臣知錯！”
他是錯了，錯的離譜！
他錯在不信她，他錯在爲了救秦蓮馨，害她傷心。
他還錯在，因爲皇帝懷疑她，他就逼迫她，甚至逼她喝下墮胎藥……
他至今忘不掉她哭着哀求他，求他帶她離開，求他不要逼她打掉孩子。
他真的是大錯特錯了！
元宗皇帝今日傳召夏侯楚煜，就是想找點心理慰藉，他自動無視掉夏侯楚煜過於平靜的語氣。
此時他聽夏侯楚煜這麼誠懇地認錯，也不好再說什麼，但一直盤桓在心裏的話卻也問不出來。
沉默半晌，元宗皇帝才淡淡說道：“行了，你退下吧！”
“兒臣告退！”夏侯楚煜行完禮，恭敬地退出養心殿。
元宗皇帝看着那一襲明顯消瘦許多的背影消失，忍不住摁着眉心。
太監李全連忙奉上一盞茶，小心問道：“皇上頭風又犯了嗎？奴才讓人去宣御醫？”
幾日前，因爲李默海在殿前幫夏侯楚煜求情，惹得元宗皇帝龍顏大怒，這幾日元宗皇帝都沒讓李默海服侍，換了李默海的乾兒子李全進殿。
“不必了！”皇帝擺擺手，看上去似乎很累。
李全將茶盞放下，退到了一旁。
“李全，你說，天岱會不會毀在朕手上？”皇帝忽然問道。
“皇上是在擔心諸侯王作亂的事？”李全小心問道。
“朕擔心的不是人禍，而是天災！”皇帝眼底劃過憂色，“前日福南知府上報，福南又發了瘟疫，朕擔心——”
李全躬身站在一旁，不敢說話。
他是太監，不敢妄議朝政，即便是皇帝與他說，他也不敢發表意見。
他很清楚，有的時候，皇帝只是需要一個傾聽者而已。
果然，皇帝自顧說了起來，“那天楚王說的話，你也聽見了吧？你覺得他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李全背弓得更彎了，“奴才不敢揣測！”
元宗皇帝面上閃過憂色，“他有一點說對了，朕很早就知道太祖傳了遺詔，說天岱將在這一代有神女降世，得神女者得天下！”
“不過，朕一直以爲這只是個傳說，就算朕親眼看到了太祖遺詔，朕還是將信將疑的，這世上哪有什麼神女，朕以爲那只是太祖當年推翻前朝暴政，爲了鞏固統治而編撰出來的。”
李全畢竟年輕，雖然心裏不停告誡自己不能亂搭話，但是此時他還是忍不住疑惑，“可是皇上，本朝，欽天監不是在十六年前就找到神女了嗎？”
元宗皇帝眯眸。
李全心頭一驚，急忙跪倒在地，“皇上恕罪！”
元宗皇帝卻嘆了口氣，似乎很是疲憊，“起來吧！你沒說錯，朕登基後，欽天監派人來說，神女即將在本朝降生，朕其實一點都不信，但是朕不能反對，因爲那是太祖遺詔，在天岱傳承了兩百年的太祖遺詔！”
“所以，即使朕不信，但還是下旨命欽天監去尋找神女，才找到的秦蓮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