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皇上！”德妃聞言，嘴上下意識謝恩，心裏卻升起警覺，皇帝不會無緣無故說這樣的話，一定有什麼目的。
“這些年，你協理後宮，也辛苦了，所以，朕決定要賜你一個莫大的恩惠！”元宗皇帝又說道。
德妃猛地擡頭，狐疑地看向元宗皇帝，她的直覺告訴她，皇帝沒這麼好心。
她進宮二十多年，哪裏不知道元宗皇帝看似仁慈，實際上最記仇。
今天她和夏侯景說起來也是趁皇帝重病，在這裏以舉行大婚之名，其實是行立儲之事。
以皇帝的性子，就算是他們是正大光明以太祖遺詔的名義立儲，怕是他也是氣得要死。
他不會容忍他的皇權被逾越！
所以，他所謂的恩賜，一定不是好事！
德妃心頭如擂鼓一樣，她在看着元宗皇帝的時候，皇帝也在望着她。
雖然皇帝眼神已經儘量做到很溫和了，但德妃還是敏銳地發覺皇帝看人時的眼神不對。
具體哪裏不對，她又說不出來。
“臣妾不，不辛苦！這是臣妾應該做的！”德妃心裏七上八下，她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不知父皇要賜給母妃什麼？兒臣能否斗膽問一下？”夏侯景忽然開口。
元宗皇帝像是纔看見夏侯景，他機械地轉動脖子，猩紅的眼睛落在夏侯景身上。
那一剎那，夏侯景只覺得一股涼氣爬上他脊背，他瞳孔猛地一縮。
“太后來了！”然而元宗皇帝卻沒有回答夏侯景，而是擡頭看向後方。
夏侯景一扭頭，果然發現兩個太監擡着秦太后的輪椅朝這邊過來了。
不止是秦太后，張皇后也一起來了。
元宗皇帝一看到這兩個女人，眼睛驀地眯起。
“皇帝，來都來了，怎的不進宗祠？這裏可是供奉着你夏侯家的歷代先祖，你這樣，豈不是對先祖的大不敬？！”
秦太后靠在輪椅上，眼皮依舊耷拉着，但聲音則是中氣十足，和她病弱的身體完全不搭。
張皇后則是一言不發，又恢復了端莊穩重，走過來時，一直半低着頭，就像她平時面對皇帝時的樣子，十分恭順。
“事情越來越複雜了哈！”淺墨不由感嘆一聲。
這三個人，是天岱皇室最高皇權的代表，然而如今，其中已經有兩個不是人了。
青鸞咯咯笑道：“狗皇帝對陣老太婆，主人，你覺得誰會更勝一籌？”
淺墨歪了歪頭，沒有回答青鸞，因爲就在此刻，她忽然聽見了什麼聲音。
好像有人在叫“墨兒”？
“鸞兒，你有沒有聽見？”淺墨仔細去聽，那聲音又沒了。
青鸞搖頭晃腦，黑豆鳥眼嘰裏咕嚕轉，“主人，聽見什麼？”
淺墨垂眸，眉頭也擰了起來，“剛剛有人在叫墨兒。”
青鸞眼睛一亮，“會叫主人墨兒的，只有流光上神一個人哎！是流光上神在叫主人嗎？”
淺墨眼神一凝，“流光？”
青鸞小心翼翼盯着淺墨，“主人，不會連流光上神也忘了吧？”
淺墨眉頭霎時皺的更緊了，她忘了嗎，不！她沒有忘！
但是，也僅此而已！
淺墨沒有再去關注突然出現在她腦海裏的那道聲音，她現在不會再有感情糾纏，心緒也不會因爲誰再波動。
“母后好興致，身體都這樣了，竟然還能出來！”皇帝率先開口。
“這還不都是拜皇帝所賜？呵呵，哀家這把老骨頭被皇帝你的孝心折騰的也不剩幾兩，還不趁有口氣出來走走，難道要等沒氣了，再出來晃？”
秦太后也不甘示弱，回懟起元宗皇帝來，陰陽怪氣不在話下。
元宗皇帝眯了眯眼睛，點點頭，“兒子孝敬母親，是應該的！”
秦太后眼底霎時閃過怨恨，但只是瞬間就消失不見，代之以“慈愛”的笑容，“皇帝這份孝心真是天地可鑑，哀家十分欣慰，不愧是哀家親手養大的兒子！”
元宗皇帝坐在馬車裏，形如枯槁的身體往前微微傾了傾，臉上帶了笑，“那是自然！朕自幼受到母后教導，真是永敢在心啊！”
秦太后呵呵地笑了起來。
元宗皇帝也笑。
這一幕看在不知情的人眼裏，還真是母慈子孝。
不過，在場的衆人都低着頭，沒有一個敢看這兩個人的。
就連張皇后都一直低眉斂目，做着恭順的模樣。
但皇帝怎麼可能會放過張皇后？
“皇后，聽說你剛剛在宗祠裏，當着所有朕的臣子們的面，詆譭朕？”元宗皇帝的聲音透着一絲陰森的冷漠。
張皇后很恭順地道：“臣妾不敢詆譭皇上，臣妾只是在說臣妾所知道的事實！”
“譁！”
禮親王也不知道踩到了什麼，發出一道刺耳的聲音。
皇帝冷冷掃過去一眼，禮親王急忙低下頭。
元宗皇帝並沒有多看禮親王一眼，他接着又問張皇后，“哦？皇后說說看，皇后具體知道了些什麼事？”
張皇后此時才擡頭，那張原本因爲禮佛多年，而十分淡然的臉上，仍然戴着恭順的笑容。
可是，她的笑容雖然恭順，說出的話卻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感覺像是被捏住了喉嚨，呼吸都變的艱難起來。
“皇上貴爲一國天子，卻剛愎自用、獨斷專行、自以爲是、狂妄自大、目中無人、碌碌無能、昏庸誤國、駑馬戀棧豆……”
張皇后一口氣說了許多，最讓人驚恐的是，她明明是在罵皇帝，但臉上卻一直帶着笑。
元宗皇帝初始時還沉着臉在聽，待到張皇后越說越過分，連駑馬戀棧豆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這分明是將堂堂一國之君比喻成了那隻貪圖眼前的劣馬。
元宗皇帝怒極，他臉色已經變得鐵青，猛地一聲厲斥，“夠了！”
張皇后端莊地笑道：“這就夠了嗎？皇上不妨再聽聽，臣妾還有許多話沒說完！”
元宗皇帝眼底頓時更紅了，他狠狠地瞪着張皇后，一臉要吃了她的表情。
張皇后還是在笑着，像是根本就不在乎皇帝會不會懲罰她。
禮親王生怕元宗皇帝生起氣來連皇后也下旨斬了，趕緊打圓場，“皇后娘娘，慎言！”
誰知道張皇后在聽到慎言這兩個字的時候，忽然一掃刻意在皇帝面前表現出來的端莊形象，縱聲大笑，“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