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色厲內荏，隱隱有些顫抖。</p>
守在中正齋外的黃錦、駱安二人，聽得中正齋內喝斥之聲，慌忙間破門而入。</p>
卻見正中齋內，神物跌落於軟塌，世子朱厚熜滿面驚駭，遠遠站在軟塌數步開外。</p>
兩人破門而入，朱厚熜又是一驚。待見到是此二人，這才驚駭稍緩。</p>
“世子爺。。。”</p>
此時黃錦面色頗爲有趣，三分驚慌，七分錯愕。</p>
驚慌，是因那句“何方妖孽”，錯愕卻是中正齋內並無旁人。</p>
只是轉瞬，錯愕之色便僵在臉上。</p>
“你好，主人。妖孽是指物類反常的現象，古人以爲是不祥之兆。或指妖魔鬼怪之類。也比喻邪惡的事或人。比喻女色，也比喻男色。“</p>
僵硬呆板的聲音出於冥冥，憑空出現在中正齋內，駱安大驚失色，疾步朱厚熜身前，“鏘”得一聲抽出腰刀。</p>
黃錦同樣是大驚失色，通體如墜冰窟。</p>
一時間，偌大的中正齋內，氣氛凝滯，落針可聞。</p>
少頃，洞開的門外，恰有春風徐來，將飛檐下的宮燈，吹得搖曳不休，發出聲聲悅耳響動。</p>
門內，凝滯靜謐，四下無言。</p>
許久，朱厚熜胸中終於生氣幾分膽氣，遙想這突兀而來的言語，數次提及“主人”二字，忽而心念一動，對着軟塌處道。</p>
“你叫我主人？你是何人？”</p>
一言既出，朱厚熜不由輕笑出聲。</p>
這裏分明沒有旁人，哪裏是“何人”，當問汝乃何方神聖纔是。</p>
“主人，我是智腦小賽。”</p>
隨着詭異女聲，諸人終於發現，這聲音卻是源於軟塌之上、神物之中。</p>
“智腦？”</p>
喃喃低語，朱厚熜心中疑竇叢生。</p>
沉吟片刻，忽然踱步軟塌之前，望着琉璃光影，又問道：“智腦是何物？你又是何方神聖？”</p>
“人工智能（artificialintelligence），英文縮寫爲ai。它是研究、開發用於模擬和擴展人的智能的理論、方法、技術及應用系統的一門新的技術科學。我是多功能光伏智腦的人工智能小賽。”</p>
話音一頓，呆板女聲又道：“智腦剩餘電量，百分之三十二，預計可用三十七小時，請及時充電。另外提醒主人，你的論文《清代鹽政改革及票鹽法的形成》就要到提交日了，請主人抓緊哦。”</p>
“多功能光伏智腦是何物？論清代鹽政改革及票鹽法的形成？清代又是何朝代？”</p>
隨着女聲的敘述，朱厚熜等人，渾然沒有茅塞頓開之感，反而是愈發的疑惑。</p>
餘音猶在，朱厚熜便見琉璃之上畫面一轉，出現一篇以清代鹽政爲題的文章。</p>
細細觀之，但見此文文體怪異，行文不成章法。</p>
朱厚熜俯身輕吟道:“清代兩淮鹽務，在其財政收入中佔有重要的地位，素有兩淮歲課，當天下租庸之半的說法。</p>
清代兩淮鹽政體質，經歷了從清初的綱鹽制，到道光年間的票鹽制，繼而發展成循環轉運制的歷程。本文通過道光、咸豐年間的兩次鹽法改革，以研究票鹽法的形成過程。。。。。”</p>
“清代？”</p>
朱厚熜與黃錦、駱安兩人面面相覷。</p>
短短數語，這個所謂人工智能，卻多次提及清代。</p>
朱厚熜雖算不上學富五車，可泱泱華夏的歷朝歷代，他還是知曉的。</p>
縱觀史冊，上至三代，下至秦漢以降，哪裏有什麼清代？</p>
“世子爺，奴婢覺着道光、咸豐，像是年號。”</p>
黃錦摸了一把額頭細汗，便見駱安凝眉沉吟着：“本朝開中鹽法，始於太祖洪武年間，弘治四年又有了折色法，這綱鹽制和票鹽法，真真是聞所未聞。”</p>
駱安雖如此說着，可相較於鹽法，幾人對於反倒更好奇這“清代”一詞。</p>
他隱隱有種預感，軟塌上的神物，即將揭露些驚天動地之事。</p>
果然，朱厚熜直起身子，驚疑不定，“清代是何朝代？”</p>
清太祖努爾哈赤，在明朝萬曆四十四年，建立後金。明崇禎九年，皇太極改國號爲清。</p>
崇禎十七年，崇禎帝朱由檢，自縊於煤山，明朝滅亡。清康熙二十二年，清軍攻入臺灣，全國統一。”</p>
“由於小賽無法連接到網絡，關於清代的詳情，主人可以查閱《二十六史》修訂版。”</p>
琉璃之上，畫面再轉，《二十六史》徐徐展開。</p>
呆板女聲最後的言語，朱厚熜三人沒有再聽。</p>
一聲“崇禎帝朱由檢自縊於煤山，明朝滅亡”，猶勝驚雷，在諸人耳畔炸開。</p>
許久，黃錦、駱安二人，此刻真真是體會到了，什麼是通體發寒，如墜冰窟。</p>
當即齊齊推金山倒玉柱，拜服於朱厚熜身前，以頭搶地不止。</p>
“明朝滅亡。。明朝滅亡。。”</p>
無暇理會雌伏於地的二人，朱厚熜只覺眼前一陣發黑，踉蹌跌坐軟塌之上。</p>
一時間，偌大的中正齋，陷入了沉凝之中。</p>
。。。。。</p>
中正齋外，涼亭之中。</p>
黃錦、駱安二人，對坐於石案之旁，相對無言。</p>
此時正值三月，王府內百草豐茂、綠樹成蔭，又時有清風送爽，也算的上是清涼。</p>
可涼亭之中二人，卻是汗出如漿！</p>
黃錦從懷中掏出錦帕，拭去額頭汗漬，拽着錦帕的手，劇烈顫抖着。</p>
又因攥得太過用力，以至於整個手背青筋畢露。</p>
沉默了約莫半個時辰，黃錦劇烈顫抖的手臂，舒緩下來。掃了一眼駱安，壓着嗓子，沉聲問道。</p>
“時泰兄，那便是得自王莽洞之物吧。”</p>
聲音有些發顫，沉吟片刻，黃錦又道：“本以爲不是什麼了不得的東西，卻不料竟是。。。竟是潑天禍事，哎。”</p>
石案另一側</p>
駱安腰桿挺的筆直，以至於身形略顯僵硬。</p>
虎目之中，滿布陰霾。</p>
雙掌置於石案之上，不停摩挲揉搓，凝眉不語。</p>
很顯然，這位王府儀衛司的儀衛副，內心很不平靜。</p>
黃錦瞧在眼裏，心中不禁嗤笑，繼而又自嘲起來。</p>
他一個自幼去勢之人，更是早早便被髮配到了安陸興王府，可謂是落魄。</p>
他自問也非泰山壓頂而心不驚的人物，故而在聽得“明朝滅亡”時，不免在心裏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p>
黃錦甚至不敢想，倘若這句“明朝滅亡”，但有隻言片語流傳於外，不知會有多少人，人頭落地。</p>
最起碼，少不了他黃錦的！</p>
一念及此，陰翳的眸子裏，戾氣乍起，話音便也不免帶了幾分森寒。</p>
“時泰兄，雜家算過了，那日除了留守洞口、看顧馬屁細軟的四人，拋開陸炳、蔣山蔣壽三人，你儀衛司有二十七人在場。”</p>
話音一頓，黃錦壓低嗓子，寒聲道：“有一個算一個，見了血，方纔穩妥些。”</p>
一語落，黃錦陰翳的眸子，湛湛然如利刃，直直逼視駱安。</p>
良久，見駱安仍舊沉凝不語，黃錦暗暗跺腳，語氣重了幾分。</p>
“時泰兄。。駱安！你需知，此事但有風言風語流出，頃刻便是潑了天的大禍。”</p>
隨着黃錦的言語，駱安身軀佝僂下來。</p>
呼吸逐漸便的粗重，繼而也跟着寒聲笑了起來。</p>
“黃公公身爲世子伴讀，倒是有顆赤膽忠心，這很好。可此事，區區你我二人，兜不住!“</p>
不等黃錦開口，駱安顫聲又道：“便是王爺千歲，也兜不住！遑論儀衛司，也非我駱安能隻手遮天。你當朱辰、王佐和陸典杖是泥胎木塑？”</p>
言及此，駱安深深望了一眼黃錦，嘶啞的聲音，愈發低沉。</p>
“此間亂了方寸，尚情有可原。可黃公公，你也需曉得，袁長史遠沒有老眼昏花，你黃公公上頭，還有奉承正張佐張公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