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往下想,江策越是覺得很有可能,他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面,盯着趙璟的背影,生怕他一溜煙,逃跑了。
可是,越是這麼定睛看着,越是覺得有問題,倒不是別的,江策就覺得趙璟今天的走路姿勢很奇怪,有點問題。他手指摩挲着下巴研究了半天,突然恍然大悟道:“王爺,你怎麼同手同腳了?”
這問題一拋出來,江策就又後悔了。因爲話音剛落,趙璟的左腳就被自己的右腳給絆了一個踉蹌,險些摔倒。江策趕緊跨步上前,扶了一下,一個不小心摟住了趙璟的腰,他發誓,這回真的不是故意的。
但,人家不信啊!趙璟跟觸了電似的,原地轉了一圈就蹦開了,江策本能地鬆開手,擔憂道:“王爺,你沒事吧?我就是想扶你一下,真沒別的意思。”
趙璟一臉糾結地看着他,還是有些磕巴道:“不…不用你…你扶,我沒事。”
“哦。”江策無奈。這回是當真不敢再動手動腳了,不管有意還是無意的,這人可真是不經撩。
又這麼變扭的走了一會兒,江策想着還是岔開話題,儘量彌補一二比較好,隨即認真問道:“王爺,你方纔是不是有事要與我說?”
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趙璟會理他,只是想着多嘗試幾個話題好打發時間,一路回去不至於這麼尷尬。
沒想到趙璟恢復的還算快,江策遞了個臺階,他就下了。瞬間又變回了原來那個一本正經的端王,他沉聲道:“是的,城門口人多眼雜不方便說,徐來查到之前在秀州城外密林中襲擊我們的有兩股勢力,有方臘的人,也有別人。”
雖然江策早就有所猜測,但當猜測得到證實,他還是有些震驚,急忙問:“還有一方是誰?”
頓住腳步,趙璟蹙眉看向江策,道:“不清楚。但是應該有外邦人從中作梗,也一定有人混跡在我們之中,又或者說是我們的人裏面有內鬼。”
這些猜測江策此前也想到了,結合自己過去知道的零星碎片,他覺得頭頂上正有一張大網在慢慢鋪開,早晚有一天這張大網會把他們所有人籠罩起來,把他們都困死在裏面。
“你在想什麼?”趙璟突然道。
“沒……沒什麼。”江策尷尬應道。
有些想法和邏輯暫時還沒有根據,他不願憑空捏造,也不能說出實話,那些神乎其神的穿越時空問題他無法解釋,也不會有人願意相信,他只能把這些話都憋在心底,咽回肚子裏。
“不過,還有另一件事我覺得應該讓你知道。”趙璟繼續擡步慢慢朝前走。
“什麼事?”江策問。
“方亳那日是被他爹的人帶走的。隱三隱四雖然沒能追上,卻一路循着蹤跡,後來也混跡在叛軍其中,慢慢滲透入了他們內部。後來在杭城的時候見過他,他被方臘給關起來了,應該不會是透露我們行蹤的人。”趙璟據實相告。
“關起來了?爲什麼?”江策有些着急。
“不知道,隱三的消息裏沒有詳說,也許他們也不知道。”趙璟回道。
“我得去趟杭城。”江策不假思索,說完就快步往回跑。
江策知道方亳是個好孩子,他不像別人,他和幫源峒裏的那些人都不一樣,他想要好好活下去,他不想與叛軍同流合污,他不認可燒殺搶掠,他不願從一個受害者變成一個加害者。這些話是他們相處那麼久的時間裏,方亳陸陸續續吐露的心聲。
那孩子都說到這個地步了,他竟然還是懷疑他,江策越想越覺得自責。若不伸手拉他一把,如果不去救他,那孩子當真就要溺死在那個深不見底的泥潭裏了。方亳明明一直在拼命掙脫那個束縛了他,快要淹沒他的地方,一直子在朝自己伸手求救,自己卻猶猶豫豫,總是疑心這個疑心那個,實在是愧對他的信任。
還美其名曰,是別人半個夫子,這樣教人,怕是讓祖父知道了,都要嫌棄他是個不成器的。
回到在秀州暫住的客棧,宋問還在院子裏兢兢業業的改良着江策讓他研製的各種藥汁。
自從被江策想出這個鬼主意,宋問好像開闢了什麼新大陸似的,覺得有一個全新的領域在向他招手,他要往藥水這個方向好好鑽研,爭取研製出更多功能奇異的藥水來。
一擡頭看見一前一後進來的江策和趙璟,江策還是一副風風火火的樣子,他懶洋洋地道:“你是我治過最麻煩的病人,總是這麼跑來跑去,蹦蹦跳跳的,傷口好了又崩,崩了又好,來來回回,將來你胸口那個疤我是沒本事去掉了。”
江策眯着眼,妄想用自以爲可愛迷人的微笑來掩飾此刻的心虛。
誰知,這裏誰都不喫他這一套。
宋問道:“你自己問他,天天往城門口跑,張羅這個,操心那個,使喚我倒使喚的挺得心應手的,自己的藥也不知道按時換了沒?湯藥喝了沒?”
江策覷着趙璟逐漸陰沉的臉色,急道:“宋問!”
宋問聳聳肩,埋頭繼續擺弄他的草藥,完全一副小人得志的告狀嘴臉。
趙璟走過來拽着江策的手腕就把他拖進了屋,眼神冷厲的感覺要喫人,他凝視着一直笑眯眯的江策,突然猛地扒開江策的上衣,看見胸口繃帶上滲出的層層血跡,有幹了的,褪色的,又有新的,還沒幹透的,深淺不一,卻都是刺目的各種血紅。趙璟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他怒道:“你就是這麼養傷的?”
一時間,江策幾乎都沒顧上自己被人扒|光了一半的上衣,只是有些心虛的小聲道:“我…我忘了,不過真的不怎麼疼,也有可能是長肉的時候太癢,我自己撓的。”
趙璟怒目圓睜,沒好氣道:“伺候你的人是幹什麼喫的!隱七和隱八就是這樣照顧你的嗎?”
江策知道,趙璟不忍心責備他,也不好怪他的人,就只能拿自己的人泄憤。江策伸出一隻手握住趙璟有些發顫的手,輕聲道:“你別怪他們,他們哪裏做得了我的主啊!你也別生氣,我的傷真的好得差不多了,都快兩個月了,就是結疤的地方一直癢,被我撓破了纔出的血。我答應你,後面肯定按時換藥,再癢也不撓了,行嗎?”?
江策避重就輕的把這傷說的很微小,就是想減輕趙璟心裏的愧疚,江策知道他會這麼心急,全都是因爲這一箭是替他受的,他這人就是這樣,不能虧欠別人,虧欠一點都心有不安。但這回,江策就想他們牽扯不清,因爲只有這樣,才能一直糾纏在一起,不是嗎?
沉默良久,趙璟才稍稍清醒些。
一雙眼睛聚焦的地方不再僅僅是紗布上的一點嫣紅,而是整片潔白如玉的肌膚時,一陣洶涌澎湃的熱流充斥了他的全身。他立即手忙腳亂地又幫江策把衣服穿回去,指尖觸碰到江策溫熱的體溫和柔滑的肌膚時,瞬間覺得整個人都發燙的幾乎要燒起來。
見狀,江策瞭然,一邊不慌不忙地收拾自己衣服,一邊眨着眼睛慢慢逼近正火燒雲般臉紅的趙璟,言語曖昧地戲謔道:“你想幹嘛?我剛剛親你一下,你這會兒脫我衣服,咱們扯平了唄?”
聞言,趙璟猛烈地嗆咳起來,可能他實在是不知道要回應什麼了,只能用最拙劣的假咳,來掩飾此刻的尷尬氛圍。
因爲江策傷勢未愈,兩浙路又局勢動盪,直到倒春寒徹底結束,溫暖的春陽灑滿整個江南,趙璟才同意帶着江策啓程前往杭城。
此時已是草長鶯飛的春三月。
早在宣和三年的二月,童貫、譚稹的前鋒部隊到達清河堰,朝廷的軍隊水陸並進,導致方臘又放火燒官舍、府庫、民宅,並趁夜逃離杭城。各州郡駐軍將領劉延慶、王稟、王渙、楊惟忠、辛興忠相繼率兵趕來,陸續收復了大部分被義軍佔領的城池。
而在前往杭城的馬車上,江策愁眉不展地道:“這會兒去杭城,人都跑沒影了,我們要上哪裏去找方亳?”
趙璟因爲擔心江策身體,不允他騎馬顛簸,又擔心他無聊,遂也與他一道坐上馬車,慢慢向杭城進發。
他正翻看着今早送來的戰報,溫聲道:“不必擔心,我已叫人密切搜尋他的蹤跡和動向了,等隱一那邊有了消息,自然會與我們的人聯絡。”
江策知道,隱一自打幫源峒時被方臘的人發現是與自己暗自通信的人後,便離開了原先的村子,但也不知道他是怎麼辦到的,據說又重新喬裝,混入了另一個幫系。之後就再未與外界聯繫過,應該是怕暴露身份。趙璟的人能夠傳消息給他,他卻從未向外傳出過任何消息。若非那人是隱一,江策都要懷疑他是不是已經倒戈到叛軍那邊去了。
不過趙璟看着一點兒也不着急,這些日子他一直和自己在一起。不知道是太放心自己手下的人,還是不想與童貫等人爭鋒,起衝突。他既不現身,也不上戰場,自秀州一役帶領援軍及時趕到後,就再沒在人前出現過。
果不其然,說時遲那時快,清風踏馬朝着他們的馬車疾馳而來,矮身湊到馬車窗邊,小聲耳語了幾句。
片刻後,清風這隻報喜鳥也帶來了一個令江策非常激動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