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再在客廳多待了,花半夏趕緊找了藉口回屋,留下雲夜和葉風在客廳和陳家花她們說話。花半夏照例回了雲夜的屋,他的屋子當初也是她設計的,雖然沒有她自己的屋子那麼用心,但也差不到哪兒去。點了燈,花半夏無聊的倒在沙發上,睜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來這兒一年多了,她還是找不到晚上可以打發時間的事情。昏暗的燭燈裏,雲夜的屋子門口再度打開,走近一個人,花半夏瞥了一眼,是雲夜!“你不是在和大伯孃他們說話嗎?怎麼這麼快進來了”,花半夏沒起身,躺着和他聊天般詢問着。“有葉風在,大伯孃着急讓我回屋陪你”,雲夜故意把“陪”字咬得重一些,花半夏馬上就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了。“那個,我大伯孃的話你聽聽就好,不用當真”,花半夏這才坐了起來,看着雲夜從門口朝她走來。可雲夜似乎完全沒有不當真的意思,他娶她本就是認真的,只是她這個傻丫頭不知道而已,若是兩人真的有了孩子,那她就逃不開了。“爲何不當真?若是咱們真的有了孩子呢?”雲夜已經放下了新婚第一天和她的不愉快,一心想要假戲真做,就看她什麼時候能感受到了。“真的有孩子?怎麼可能!”花半夏不以爲然,那天她可是喫過避孕藥的,不可能會懷孕。接下來,兩人應該不會再發生關係,所以,孩子什麼的,絕對不可能!她就這麼肯定?“難道娘子這是在懷疑爲夫的能力?”雲夜故意問道。花半夏聽到這話馬上想起了新婚那晚,他可是活活的折騰了她四次,她怎麼可能懷疑他的能力,我怕他那項能力還差不多。“不不不,你的能力我從來沒懷疑過……”,花半夏慫着說道,順便挪了挪位置,遠離他些。雲夜瞧見她這般害怕的模樣,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悲哀。“既然如此,娘子,我們歇息吧”,雲夜朝着牀的位置看了看,示意花半夏。“不用不用”,花半夏擺擺手拒絕,“好不容易回家,我還有點東西在屋裏,我先去拿,你先歇着吧”。花半夏說着走到門口,打算偷偷摸摸的,不驚動客廳那些人的溜回自己的房間。雲夜雖然不捨,但他知道這事兒不能着急,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放她回自己的房間了。……從喬裏村回來之後,花半夏便開始着手計劃自己開車行的事兒。她計劃開的車行並不是以租車爲主,更多的是通過運輸賺錢。她早就瞭解到,南城這麼大的城市都還沒有什麼正規的,全面的,可以實現公共用車的車行,大多都是運貨的鏢局,根本沒有來運人的。所以,花半夏初步的打算就是,實現城與城的互通,買地建車站,買馬買車,還得請人,這七七八八的下來,沒有三個月是完不成的。但是,這畢竟是個大工程,需要銀子!需要大量的銀子!花半夏把雲夜叫人送來的賬簿又看了一遍,看到上頭的數字她簡直想把雲夜綁起來暴打一頓,這敗家玩意兒!那些彩禮,花半夏愣是花了七八天的時間把它們能退的退掉,不能退的現在還擺在葉府的庫房裏招灰塵呢!看着還有一半的彩禮推在她面前,花半夏簡直欲哭無淚,當了又捨不得那些被喫掉的銀子,放着又不能換成現銀,讓她實在是無力。“主子,夫人這幾日都在盤算庫房裏的那些彩禮呢”,葉風隨時向雲夜彙報花半夏的動態。“哦?她最近可是缺錢?”雲夜有些好奇,在府裏她都是定時能領到用度的,雖然她進府還不到一個月,可該發的也都發了呀。她一介農女,身上沒什麼錢他是知道的,聽說最近花半夏唯一陪嫁的鋪子生意也不是很好,但也不至於這麼缺錢啊。“回主子,聽夫人身邊的下人說,好像是夫人要做什麼生意,需要銀子”,早在花半夏打算退掉彩禮的時候,尋桃就來稟報了,雲夜也同意了。只是沒想到她會退掉這麼多,一開始雲夜還以爲是她不喜歡哪樣東西,畢竟他第一次給女人挑東西,出點錯也難免,所以纔會點頭同意的。“做生意?真有她的”,雲夜搖搖頭,難道她看不出她的相公能夠養得起她嗎?怎麼還一個勁兒的要自己賺錢。雲夜放下手裏的筆,事情都處理完了,是該喫晚飯了吧?“吩咐下去,今晚叫上夫人一起用膳”。花半夏聽到尋桃說,雲夜要和她一同喫晚飯並沒有驚訝,兩人演戲歸演戲,但始終還是朋友,一起喫個飯也沒啥。只是她最近早出晚歸的,沒機會而已。今兒倒好,她有時間,雲夜也有時間了。“喫飯啦……”,花半夏還沒踏進正廳就聞到屋裏傳來的飯菜的香味,也許她是餓壞了,怎麼覺得平時做的不怎樣的飯菜也香了起來。進屋的時候雲夜已經坐在桌上等着了,七八個菜,兩幅碗筷。“嗯,快過來喫飯吧”,雲夜招呼着花半夏坐下,遞給她一副筷子。花半夏自然接過,反手就是夾起一塊肉吃了起來。反正只有他們倆人喫飯,也就不用在意誰先動筷子了。“怎麼,你的事請忙完啦?”回來七八天了,這是他倆第一次一起喫晚飯。“嗯,喬裏村第一茬水稻收割,我忙着上報朝廷”,雲夜回答道,算是跟她說說他的工作內容吧。“怎麼樣,朝廷會大面積推廣嗎?”花半夏隨口問問,她倒不是很在意這個,喬廣也不會把這個功勞給她,始終跟她關係不大,沒必要太關心。“這個得皇上看過之後纔好定奪”。提到皇上,聽說這個雲政在百姓的口中還是個不錯的皇帝,人也異常俊美,不知道和雲夜比怎麼樣?“哎,你見過皇上嗎?他是不是長得很帥啊,跟你比怎麼樣?”花半夏好奇的問,看着雲夜的眼睛都熠熠生輝。雲夜停下手裏的動作,看向花半夏,“你對皇上很有興趣?”她既已嫁做人婦,怎麼還當着自己夫君的面打聽別的男人,眼神還這般放光,她真的一點兒三從四德都沒學過?花半夏不知道此時雲夜的想法,她若是知道了,肯定會反駁他,帥哥是所有女人共有的資源,誰心裏還沒個男神啊!“皇上自然並非凡人,所以啊,你還是不要想了”,雲夜繼續喫飯,淡淡的語氣似乎要澆滅花半夏不該有的想法。“你想多了,皇上的深宮大院我可沒興趣,那麼多女人搶一個男人,他也得忙的過來啊”,花半夏趕緊表明自己的立場。雲夜發現,花半夏的話總是這般直接,該婉轉的,該隱晦的,她都沒有,直接當着男人的面說出這樣的話來,真是……不過,還好她對自己皇兄沒有興趣。“皇上忙不過來,爲夫可忙的過來”,雲夜略有深意的看着花半夏說道。花半夏一看,知道雲夜又在開她玩笑,“得了吧,忙的過來就多掙點錢兒,好拿來借我……”,她越說聲音越小,不仔細聽的話,她最後一句跟沒說出口似的。“你說什麼?”雲夜可沒錯過她低下頭時嘟囔的那句話。他果然聽到了!花半夏奸計得逞,她故意把音量控制在他能聽到的範圍,好讓他主動問她,這樣她就能自然的開展下一個話題,借錢!“就是,我這兩天把你送的那些彩禮能退的都退了,價格差得不大,我都記在本子上了”,花半夏開始她的套路。“嗯哼?”雲夜示意她繼續說。“之前咱們說好的,那些彩禮都算在我頭上,可你也知道,我一個村裏來的,根本沒那麼多錢,所以……”,花半夏故意拖延時間,好讓雲夜有個心理準備。“那些彩禮價值一萬兩整,所以?”雲夜已經知道她缺錢,便報出那些彩禮的數,看看她到底想幹什麼。是啊,一萬兩!花半夏當然知道,就是知道她纔會這個氣急敗壞的罵雲夜是個敗家子!一萬兩對於花半夏來說已經是她大部分身家了,雖然她錢掙得不少,可要花錢的地方也不少,這一萬兩要是給出去了,她的車行肯定開不成了。本來還打算從花滿樓和探花速運中拿點錢,可探花速運最近不知道怎麼的,生意越來越不好,據一線的小哥反應,是因爲城中的女子出門已經成了趨勢,再加上那些商戶沒有新款,郵購已經不喫香了。花半夏也是倒黴,探花速運才風靡了一年多就過時了,把原本女子不出門的現象改變之後,自己的生意就變得不好了。現在的探花速運也只能維持正常的開銷而已,自行車只能在城內服務,侷限太大,走不出去遲早是要倒閉的。所以,花半夏現在明面上已經沒有可以掙錢的地方了,只有花滿樓還有些銀子,可那點銀子還有支撐暗花處的開銷,真心抵不上什麼大用處。來到這兒這麼久,花半夏還是頭一次感覺這麼無力,要不是因爲成這個親,花半夏還不至於這麼窮。所以,她今天來是打算跟雲夜借錢的,不知道他身爲一個欽差會有多少身家?“是,你看啊,我一個農家女,一萬兩要我一下子拿出來,這根本就是爲難我嘛,所以我想,是不是可以……”,花半夏故作可憐的給雲夜分析道。“什麼?”“他要引誘皇上上當。”“是了。”許久,秦燁才緩緩說道:“就是這個理了。朕不是想不通,只是在想……”蕭子詹沒有讓皇帝藉着說下去,他微微一笑,道:“皇上,眼下最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懷疑楚王死了還是沒死,最重要的,是要早日抵禦起來,打起來警惕的。”秦燁揉了揉太陽穴,訕笑道:“這些日子的確是糊塗了,都差點忘了正事了。來人,傳旨下去,所有人都給朕打起精神,不許放鬆警惕。”那日,沒有人知道是怎麼回事,就好像是做了一場夢似得。有人說,他們親眼看見楚王從天而降,好像仙人一樣。有人說,他們看見楚軍各個都像是凶神惡鬼一般衝進來。有人說,楚王肯定是得到了仙人的指點,化身成厲鬼來找皇上報仇來了。那一日,楚國都城徐州烽煙漫天,還沒有等秦軍反應過來,還沒有等他們睡醒過來,楚軍已經打了進來。那一日,楚王一馬當先,僅僅三萬騎兵單挑秦軍數十萬兵力,並且將其一路驅趕到城外。等百姓們甦醒過來的時候,戰爭已經結束了。城裏面空空蕩蕩的,很是平靜。就好像,好像每個和諧的早上一樣。然而對於秦軍,這是噩夢般的一天。直到三個月後,楚國諸地還在熱熱鬧鬧地討論,楚王的何等神勇。比起那些軍事上的什麼計謀,什麼奇兵,百姓們更擅長的是添油加醋,把楚王神化成神仙一樣的人物。盛世太平,莫過於此了。秦軍敗退,沒有人想的起來,這是楚王的一局大棋,這是一個很早以前就佈置好的棋局。從哪來開始呢,就從新年?從楚王之死?從楚王與顧夫人的決裂開始。秦燁潰敗之後,卻忘記了自己的妻兒。也許是他沒有忘記,因爲霍尋,把他們留了下來。自己的妹妹與外甥。而趙志雲,意外的是,霍尋放過了他。本來,他本有機會殺死這個背叛者,可是他沒有動手,他說,下次,我就不會心軟了。趙志雲走了,霍尋身邊的左膀右臂,又少了一個。在這一年的秋天,楚王妃顧氏生下了一個女兒,楚王大喜,女兒賜名爲“解憂”。何以解憂,何以解憂。霍尋笑着望向自己懷裏那個小小的,柔弱的生命,道:“從今往後,你就叫霍解憂。解憂是個很有靈性的孩子,一直都是溫溫和和,不哭不鬧地模樣。而此時,北方戰事卻連綿不絕,不斷有消息穿過這一片江東的和樂之土,傳到了楚王的耳朵裏面。這不都是什麼好消息,儘管有徐州之戰的優勢在前,加上嶽鈞帶上主力軍隊前去久遠。然而,顧錚終究是堅持不了多久。不是霍尋貶低顧錚的能力,對方是久經沙場,老奸巨猾的傅越,加上那個詭異莫測的軍士蕭子詹。霍尋不能完全放下心來。可是……眼下已經是建元四年的初秋,解憂已經一歲了,眼下王宮裏面正是一副和樂融融的模樣,正如這初秋的陽光一般,溫暖和煦。他捨不得。霍尋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他似乎已經厭倦了戰爭,當看見鏡辭那樣的笑容,看見解憂亮晶晶的大眼睛,他就覺得自己願意拋下一切,來護着他們平安喜樂。平安喜樂。可惜,天補償人願,這一場戰爭,中就會有一日,他們分出來勝負。終究會有一日,他們一人稱王,一人爲寇。想要得到永久的和平,就需要有人流血,有人犧牲,有人死亡,有人……發動戰爭。建元四年秋十月,壞消息終於來了。顧錚陷入傅越的包圍圈裏面,而徐進,則已經重整殘兵,拿下了楚國最東邊的一個縣城。霍尋覺得是時候了,他要穿上鎧甲,退下衣冠,成爲一名躍馬當先的將軍。也許,是王者。顧鏡辭聽了之後,平靜地想了一會,忽然道:“我和你一起去?”“解憂怎麼辦?”霍尋壓低了聲音,似乎有些怒氣。顧鏡辭擡頭盈盈望着他,緩緩吐出來幾個字:“教給錦瑟。”錦瑟,這些日子之後,她就不再是囚徒,她成爲了一個自由人。大家依舊以“公主”二字相稱呼,她現在很好,很和善。霍尋盯着顧鏡辭看了許久,忽然覺得自從再次和好之後,她變了許多。他吐出一口氣,徐徐道:“鏡辭,你變了很多。”顧鏡辭嗤笑一聲,“沒有,不是我變了,而是我們都變了。”“你,便狠得下心來麼?”霍尋輕輕問着。顧鏡辭低着頭想了一會,“是,你是不是很失望?顧鏡辭早就不是那個心慈手軟的女人,她變得很可怕,很狠毒,是不是?”霍尋忽然之間不知道說什麼,他緊緊地把顧鏡辭抱在懷裏,低低道:“我從來都不這麼想你。只是這次會很危險,很危險。”“我知道。”顧鏡辭靠在霍尋肩頭,低低道:“哥哥被圍困了是不是?形勢很危急,我本不該提出來隨軍的要求的,可是……可是……”她幾乎都要急的哭出來:“可是我就是放不下心來,我不能再讓你消失在我面前了,真的。”、在這一年的秋天,楚王妃顧氏生下了一個女兒,楚王大喜,女兒賜名爲“解憂”。何以解憂,何以解憂。霍尋笑着望向自己懷裏那個小小的,柔弱的生命,道:“從今往後,你就叫霍解憂。解憂是個很有靈性的孩子,一直都是溫溫和和,不哭不鬧地模樣。而此時,北方戰事卻連綿不絕,不斷有消息穿過這一片江東的和樂之土,傳到了楚王的耳朵裏面。這不都是什麼好消息,儘管有徐州之戰的優勢在前,加上嶽鈞帶上主力軍隊前去久遠。然而,顧錚終究是堅持不了多久。不是霍尋貶低顧錚的能力,對方是久經沙場,老奸巨猾的傅越,加上那個詭異莫測的軍士蕭子詹。霍尋不能完全放下心來。可是……眼下已經是建元四年的初秋,解憂已經一歲了,眼下王宮裏面正是一副和樂融融的模樣,正如這初秋的陽光一般,溫暖和煦。他捨不得。霍尋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他似乎已經厭倦了戰爭,當看見鏡辭那樣的笑容,看見解憂亮晶晶的大眼睛,他就覺得自己願意拋下一切,來護着他們平安喜樂。平安喜樂。可惜,天補償人願,這一場戰爭,中就會有一日,他們分出來勝負。終究會有一日,他們一人稱王,一人爲寇。想要得到永久的和平,就需要有人流血,有人犧牲,有人死亡,有人……發動戰爭。建元四年秋十月,壞消息終於來了。顧錚陷入傅越的包圍圈裏面,而徐進,則已經重整殘兵,拿下了楚國最東邊的一個縣城。霍尋覺得是時候了,他要穿上鎧甲,退下衣冠,成爲一名躍馬當先的將軍。也許,是王者。顧鏡辭聽了之後,平靜地想了一會,忽然道:“我和你一起去?”“解憂怎麼辦?”霍尋壓低了聲音,似乎有些怒氣。顧鏡辭擡頭盈盈望着他,緩緩吐出來幾個字:“教給錦瑟。”錦瑟,這些日子之後,她就不再是囚徒,她成爲了一個自由人。大家依舊以“公主”二字相稱呼,她現在很好,很和善。霍尋盯着顧鏡辭看了許久,忽然覺得自從再次和好之後,她變了許多。他吐出一口氣,徐徐道:“鏡辭,你變了很多。”顧鏡辭嗤笑一聲,“沒有,不是我變了,而是我們都變了。”“你,便狠得下心來麼?”霍尋輕輕問着。顧鏡辭低着頭想了一會,“是,你是不是很失望?顧鏡辭早就不是那個心慈手軟的女人,她變得很可怕,很狠毒,是不是?”霍尋忽然之間不知道說什麼,他緊緊地把顧鏡辭抱在懷裏,低低道:“我從來都不這麼想你。只是這次會很危險,很危險。”“我知道。”顧鏡辭靠在霍尋肩頭,低低道:“哥哥被圍困了是不是?形勢很危急,我本不該提出來隨軍的要求的,可是……可是……”她幾乎都要急的哭出來:“可是我就是放不下心來,我不能再讓你消失在我面前了,真的。”他們還是走了。大軍出征那日,是一個難得的晴日。錦瑟抱着解憂在城樓前送行。臨走的時候,小丫頭剛剛醒,一雙大眼睛睜的圓滾滾的,望着漸漸遠去,從自己身邊走過,卻沒有停留的爹孃,想要伸手要求報,卻發現根本沒有人理會她的時候,小丫頭忽然之間哭了出聲。走在前面的顧鏡辭聽到身後小丫頭的哭聲,已經紅了眼眶。可是她沒有回頭,反倒是大步往前走,生怕自己再晚一步就會忍不住留下來一樣。霍尋似乎心有不忍,腳步頓了頓。顧鏡辭卻走得飛快,躍身上馬,再不說話。大紅色的大氅飛揚,霍尋打馬到最前面,有低沉的號角吹響,嗚嗚咽咽,將解憂的哭聲徹底掩埋住了。這一去,便是不知道多少個日日夜夜,便是也不知道多少個年頭了。事情變得緊急無比,本來好像還只是一點點的小事情,到了陣前,方纔知曉事態的嚴重至極。霍尋做事情很迅速,做決定也是。他沒有帶兵爲顧錚解圍,而是反包圍了秦燁。再到最後,便是不知道又混戰了多少日日夜夜了。然後,是漫長的冬季。顧鏡辭望着這漫天的風雪,甚至都開始懷疑顧錚能不能熬過這個冬天了。在建元四年即將過去的最後一個月裏面,一場決戰悄然拉開帷幕。顧鏡辭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她還在睡夢當做的時候,自己身側的人,已經上了戰場,搶佔先機了。然而,事與願違,在建元四年的最後一個月裏面,霍尋經歷了人生當中的第一次慘敗。甚至連他自己,都受了不清的傷。顧鏡辭慌了,她從來都沒有這麼害怕過。他昏過去了,昏了一日一夜,還沒有醒過來。張軍醫說,他中毒了。顧鏡辭懇求他無論如何都要找到解藥,張軍醫說,解藥有,需要試毒。顧鏡辭沒有猶豫,果斷地去喝了藥,一點點,一個個方子爲他試藥。一碗碗的苦澀藥汁喝下去,幾日了她已經感覺不到任何的苦了。她只要,只要他活着。最後,在她幾乎以爲自己要死的時候,霍尋醒了。她覺得自己快要哭了。這一切的一切,總算是沒有白費了。霍尋醒來之前,顧鏡辭已經和秦軍做了最後的談判了。蕭子詹來了,聽說,鏡辭,我能爲你做的,已經所剩無幾了。顧鏡辭伸了伸手指頭,一個月,我只要一個月的時間。一個月之後,我們是敵人。一個月,過去了。他,和她,終究是到了窮突陌路的時候了。事情來得這麼突然麼?顧鏡辭幾乎都沒有感覺,她心中有許多放不下,不過能和他走到這裏,已經很不錯了。很久了。當年,她是死在這裏的。如今,她又又是死在這裏了。只是這一次,她選對了人,愛對了人,他窮盡一生,也沒有辜負過她。這樣便足夠了。“鏡辭,鏡辭……”再醒來的時候,是什麼時候?顧鏡辭想,這就是一夢百年吧。她夢見了好多,夢見了前世今生。眼前的人,劍眉鷹目,一如初見的模樣。顧鏡辭笑了笑,啞聲道:“到哪裏了?”霍尋望了望前面,道:“再往前面就是長安城了,我們把都城立在長安可好?”顧鏡辭“嗯”了一聲,翻了個身。是了,他們贏了,這一路鮮血,一路荊棘,一路白骨,他們終究是一起贏了。贏了這天下,贏了這餘生。贏了秦燁,贏了霍清婉。“慕寒的屍骨怎麼安葬的?”顧鏡辭靜靜地問着。霍尋正在一旁看書,他低下了頭,最後道:“我把她的屍骨和慕雲一起安葬了,也好讓她們姐妹做個伴。”顧鏡辭“嗯”了一聲,然後就輕輕的咳嗽起來,似乎要把五臟六腑都刻出來。霍尋一邊幫她拍着胸口,一邊埋怨道:“怎麼回事?落了疾病?這不可不好,我得讓人給你瞧瞧。”顧鏡辭笑了笑,擺了擺手道:“不用了,我只是有點風寒而已。這樣子大驚小怪做什麼?”聞言,霍尋也只是微微點頭,並未覺得有什麼異樣似得。其實並不是沒有異樣,他忽然把顧鏡辭抱起來放到自己懷裏,緊緊地抱住,似乎怕下一刻她就會消失不見似得。顧鏡辭溫柔的笑了笑,推了他一把:“怎麼跟個小孩子似得?這是做什麼?”霍尋握住了顧鏡辭的手,擡起頭來露出了小孩子般貪婪美好的神情,像個索取糖果的小孩子一樣。他的眼裏面,似乎有明亮的星子,有天上的銀河,有月亮,有太陽,有她。“鏡辭,我們以後會一輩子在一起,對吧?”霍尋靠在她的頸窩;裏面,輕輕吹着氣。顧鏡辭“嗯”了一聲,一手被霍尋緊緊地抓住,她笑着望向了窗外。誰知那笑容裏面露出了幾分心酸呢?霍尋扳過她的頭,緊緊地盯着她,抵住她的額頭,道:“不許出神,尤其是在和我說話的時候。”“好,我不出神就是。”顧鏡辭輕笑,不知道這人哪裏來的孩子氣。霍尋忽然問道:“鏡辭,你會和我一輩子在一起,一輩子都不分開,對不對?”顧鏡辭低低笑了笑,點了點頭,“是。”建元五年初,五月,楚王霍尋登基稱帝,改國號爲“楚”,立顧氏爲後,大赦天下。建元五年的秋日來的特別快,顧錚吩咐好一切事情以後,就辭去所有官職,入深山落髮修行。得此這個消息後,顧鏡辭並未露出遺憾之色,只是請嘆了聲,點了點頭,“終究,他還是放不下。”“因爲放不下,所以纔要放下。”霍尋在一旁爲她蓋好被子,不覺皺眉道:“你怎麼還在咳嗽?可是落了咳疾了?”顧鏡辭笑了笑,並未說話,只是把頭靠在霍尋懷裏,輕輕道:“霍郎,我好累了。”霍尋輕輕地從後面抱住她,柔聲問道:“怎麼了?”“就是,突然好累,好想睡覺。”顧鏡辭把自己的頭深深地埋進霍尋的懷裏,希望再去摸一摸他的臉,再去感受一下他的氣息。霍尋的聲音帶着輕輕地顫抖,他低低道:“鏡辭,你睡吧,沒事的。不管是什麼妖魔鬼怪,也奪不走你的。”顧鏡辭輕輕嗯了一聲,緩緩閉上了眼睛。楚元帝三年春,皇后顧氏終究是沒有熬過那個冬天,在一個大雪紛飛的時節撒手人寰。顧氏一生唯有一女,帝大慟,罷朝七日以示尊敬,舉朝上下無不悲痛萬分,一時之間白幡連連,煞是悲涼。至此之後三十餘年,元帝勵精圖治,大楚國泰民安,歌舞昇平,百姓安居樂業,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繁華。而元帝無子,後讓位於外甥秦寧,秦寧改名爲霍寧,立爲儲君。元帝三十六年,元帝崩,與顧後合葬。然而,事情卻並沒有那麼快解釋,霍寧野心勃勃,又怎肯甘心父母之仇?但是這一切,卻與他們再無關係了。江山依舊,卻不見紅顏已老,故人易逝。青山依舊,卻不見故人白髮,又有誰,在這背後,默默地守護着這一片萬里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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